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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酒劲上涌，也或许是为真正做个了断，他不打算拐弯抹角，决意直来直往，就当给自己一个交代。&ldo;容弟，&rdo;秦璟略弯下腰，任由自己被桓容拽着，眸底清晰映出对方的面容，&ldo;昔日秦扫塞北，汉逐匈奴，汉臣可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rdo;预感到秦璟要说什么，桓容心头微动，手指渐渐松开。&ldo;汉末至今，华夏祸乱百年。烽烟不息，百姓离乱，饿殍遍野，贼寇肆虐。昔日繁华都成焦土，华屋广厦尽成断壁残垣。雄兵赫赫尽成虚幻，留下的不过是醉生梦死，不过是……&rdo;说到这里，秦璟忽然停住，深吸一口气。&ldo;我知容弟有大志向，秦氏亦然。&rdo;&ldo;璟心仪容弟，然幼承祖训，不敢抛却应担之责。如言他日不会兵戎相向，实乃诓骗之语。&rdo;&ldo;所以？&rdo;桓容眯起双眼。&ldo;所以，璟只想遂心一次，梦醒亦可不悔。&rdo;夜风微凉，鼓起两人长袍。鬓发拂过额角，迷乱了漆黑的双眼。桓容没说话，忽又拽住秦璟的领口，抬起头，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狠狠碾上那双薄唇。&ldo;秦玄愔，你的话我会记住。&rdo;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闭眼。唇与唇接触，不似亲吻，更像是一场角力，势均力敌，谁也不愿让步。&ldo;你也要记住今日之约，他日战场相见！&rdo;松开手，桓容退后半步，调整一下呼吸，声音微哑，&ldo;在那之前务必保重，千万别死于他人之手，可记清楚了？&rdo;&ldo;容弟是要亲手取我项上人头？&rdo;秦璟舔舔嘴唇，分外惊悚的一句话，偏似诉说情语。桓容哼了一声，长袖一甩，&ldo;大可期待！&rdo;&ldo;好！&rdo;目送桓容离去，秦璟朗声大笑，甚至惊醒醉酒的秦玒。秦五郎坐起身，扶着阵阵胀痛的脑袋，奇怪的看向门外，阿兄这是怎么了？笑成这样，莫非醉得比他更深？意外来客咸安元年，九月接到桓容书信，公输长和相里柳没有耽搁，立即从盐渎赶来，为秦玒制造假手。查看过秦玒的断臂，公输长亲自入山精选木料，归来后采用独特方法炮制，制出的成品几可乱真。相里柳埋头数日，在义肢内装设精巧机关，无法使用刀兵，抓取一些轻物并无问题。秦玒起初有些不习惯，尤其是断臂和义肢的连接处，总让他觉得不舒服。公输长和相里柳一番商议，根据他提出的问题对义肢进行改造。不过数日就将问题解决，义肢重新装上，粗糙的摩擦感消失无踪。秦玒不禁面露惊奇，按下内侧机关，看到木质的手指缓慢弯折，攥入掌心，几乎愣在当场。&ldo;这……&rdo;&ldo;秦郎君见谅，仆此前未曾制过此物，终有不足之处。&rdo;相里柳开口道，&ldo;装置其中的机关固然精巧，使用时间却短，两到三年就要更换，否则会失去作用。&rdo;&ldo;接口处采用软木，垫了绢布，终非人之骨肉。&rdo;公输长对自己的作品并不满意，但以目前的材料条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ldo;秦郎君切记，不要长时佩戴，夜间更要取下，以防伤害手臂。&rdo;秦玒点头道谢，兴奋的一遍遍动着手指。秦璟命人送上五十金，感谢两位大匠出手相助。&ldo;秦郎君无需如此。&rdo;公输长摆手婉拒。相里柳则是笑道：&ldo;仆等奉桓使君之命，此乃分内之事。&rdo;两人的态度很明确，他们之所以帮忙，全因桓容之故。秦璟如要表达谢意，无妨将黄金送于桓容。总之，口头上感谢无妨，实物相赠绝对不收。知晓两人不是虚言，秦璟没有强求，正色揖礼道：&ldo;谢过两位。&rdo;公输长和相里柳还礼，叮嘱秦玒，义肢出现问题不可拖延，需尽快来信说明，他们会第一时间解决。本人无法南下，可派人来取。秦璟秦玒再次谢过，目送两人离开。秦玒坐到榻边，试着用假手端起漆盏。可惜机关终究是机关，比不得真正的手臂，盏中茶汤泼洒而出，溅湿长袍，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满脸都是喜悦和兴奋。&ldo;此间事了，该准备启程。&rdo;秦璟突然道。&ldo;为何这么急？&rdo;&ldo;西河前日来信，慕容鲜卑连打两场，慕容垂慕容德合兵，慕容评损失不小。但有柔然部落为盟，慕容垂也不敢贸然追袭。双方在库莫奚境内对峙，室韦亦被牵连，目前正左右摇摆，不知该投向哪方。&rdo;秦玒神情微变。他不关心慕容鲜卑死活，两败俱伤甚至都灭了才好。问题在于，双方的战场离秦氏边界太近，境内百姓很可能被波及。&ldo;阿兄，这样打下去乱兵绝不会少。&rdo;&ldo;我知。&rdo;秦璟手蘸茶汤，在矮榻上勾画出一幅简陋的舆图。因对柔然和高句丽的边界不甚了解，仅画出原属燕国的几郡，现在皆握于秦氏手中。&ldo;大君信中言，不久前已增兵昌黎，提防鲜卑乱兵犯境。我所忧者，恐慕容垂使计，明似与慕容评决战，实则派兵南下抢占边界郡县。&rdo;&ldo;阿兄，他敢这么做，不怕慕容评联合柔然抢了高句丽？&rdo;秦玒咋舌道，&ldo;再者说，慕容德如果知道，八成要和他翻脸。&rdo;假如慕容垂南攻，慕容德就要独自面对慕容评和柔然大军。两人占据三韩之地，分土而治理，貌似盟约牢固，实则各有盘算。慕容垂真敢带兵南下，留慕容德做靶子，后者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会以为对方包藏祸心，想要借此削弱自己实力，吞并打下的所有地盘。&ldo;这只是我的猜想。&rdo;矮榻上的水渍渐干，秦璟一下下敲着手指，沉声道：&ldo;慕容垂乃是当世枭雄，之前北侵高句丽，吸纳当地财力，重整军队，未必不会兵行险招。&rdo;秦氏打下燕境的时间不长，部分郡县刚刚派驻官员，政务稍显生疏。加上兵力有限，又要防备氐人，防守难免空虚。慕容垂有段氏相助，避开邺城之战，如今盘踞三韩之地，将兵不缺，财力富裕，正可大展手脚。至于高句丽人会不会爆发，慕容垂未必在乎。汉人视胡人为蛮夷，在后者眼中，高句丽人亦是化外之民。慕容垂和慕容德每打下一处地盘，都会纵兵劫掠。攻下三韩都城，还曾出现屠城之举。他们针对的不是庶人，而是王室宗亲以及文武官员。将这些人杀的杀绑的绑，人头挂上城墙，震慑境内国民，胆敢反抗都会是同样下场！手段强横，效果显著。高句丽人被杀得心惊胆战，每日担心项上人头，哪里还有心思聚众反抗。打下百济新罗之后，羊奴的数量轻松破万，其中有不少出身宗室和官宦。现如今，三韩之地尽数臣服，纵有怨气也不敢出声。慕容垂有意扩大地盘，甚至南下复国，并非没有可能。&ldo;阿兄，大君派谁带兵去昌黎？&rdo;&ldo;三兄。&rdo;秦璟道。&ldo;三兄？&rdo;秦玒诧异道，&ldo;那荆州怎么办？&rdo;秦璟没说话，自怀中取出一张绢布，摊开在秦玒面前。&ldo;这是？&rdo;&ldo;调令。&rdo;看过绢布上的内容，秦玒双眼瞪大。&ldo;我？&rdo;&ldo;对。&rdo;秦璟挑起长眉，不意外秦玒的表现，笑道，&ldo;我早有言，既为秦氏子，该担的责任就不能推卸。阿嵘，你莫不是以为没了半条胳膊就能躲闲？&rdo;&ldo;当然不是！&rdo;秦玒猛地握拳，用力攥紧绢布。&ldo;那就好。&rdo;秦璟颔首，继续道，&ldo;离开幽州之后，我自返回彭城，你带一队甲士奔赴荆州。&rdo;&ldo;立刻就去？&rdo;&ldo;三兄不在荆州，局势随时可能改变。知晓边境空虚，氐人九成会发兵。之前连失三郡，苻坚的日子很不好过。想要安定人心，总要打一场胜仗。&rdo;说起来，北边的政权都是内忧外患，秦氏亦不能幸免。东晋偏安南地，纵然也是麻烦重重，却未必短命。&ldo;幽州你也看过，对比西河等地，可能看出区别？&rdo;秦玒皱眉，没有马上回答。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太多，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说出四个字：&ldo;民心所向。&rdo;&ldo;对。&rdo;秦璟点头，&ldo;民心可用，赛过雄兵万千。&rdo;&ldo;阿兄，是不是……&rdo;秦玒咬紧后槽牙，后半句话实在无法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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