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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唯杉白她一眼,正好咖啡上来了,他喝了一口,注视着刘旋,并没有怎么保养过但还是挺显年轻的面庞,很朴素的短发,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名牌,除了颈间玲珑剔透的玉坠挂件看上去价值不菲,走出去跟普通的中年女人也没什么两样:“过得还好吗?这次打算回来多久?”刘旋瞪大眼睛:“喔唷儿子,你学习这么紧张,连本市新闻都不看啦?”还是躲不过去,齐唯杉心里叹了一口气:“你真要回来开分公司了?”就算他不看,大熊也会帮他留意的,华梁房地产在苏州开分公司,本土走出去的房地产业界名人又杀回本地,当然值得宣扬。齐唯杉一直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给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公司起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不过他也没机会问,公司刚走上正途,齐述两口子就劳燕分飞了。刘旋点点头,笑眯眯地:“到底是我儿子,还是关心老妈的哦?”齐唯杉不语,啜了一口咖啡之后,才又开口:“那你呢?也过来?”刘旋沉吟了一下:“当然不,我的重心当然还在海南,不过,儿子,”她探过头来,“放着你这么个人才岂不是浪费,怎么样,来帮妈妈吧?让宋伯伯先给你把把关,等你上手之后再说行吧?”齐唯杉敛眉,答非所问地:“你知道吧,余涓涓怀孕了。”刘旋挑眉:“是吗?”冥想了一下,“唔,也该到时候了。”这女人不错,还记得当初她跟她的口头协定。她看着齐唯杉:“好事啊,你说呢?”她微笑,调侃,“没准还能给你生个小妹妹呢,你三四岁那会儿不是经常嚷嚷着让你爸跟我再给你生一个?”独生子女都会寂寞。齐唯杉瞥了她一眼,冷冷地:“他都四十多快五十了。”并且……他摇了摇头,摇去心底淡淡的烦闷。刘旋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齐唯杉,“别这样,我跟你爸的事,跟余涓涓没关系,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了你爸这么多年,总得有个自己的心理寄托。”她盯着齐唯杉,“还在为你爸要送你出去的事儿生气哪?”齐唯杉有几分冷淡地:“没有。”虽然当时闹得很僵,过后也就算了。再说,他跟齐述之间的问题,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齐述固然很宠他,可是,他看向儿子的眼神里,总是复杂、小心、揣测、一瞬即逝的淡淡忧伤,还有,偶尔的喜怒无常。刘旋不解,想了半天,仔细观察他,“怎么了最近家里?妈在三香路那边有套房子反正也空着,必要的话……”儿子大了,个性又有点叛逆软硬不吃,后母年轻再加上新孕,齐述夹在中间,是难免会有点麻烦。齐唯杉抬头,认真地:“妈,我问你件事。”他沉吟片刻,“你回答我,我下学期就去你公司。”“你说。”看见儿子这么郑重其事,刘旋也不由得双手交握,正经八百起来。齐唯杉又想了一会儿,这才抬头,字斟句酌地:“当年你开公司,他有没有拿钱给你?”刘旋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问?”“你回答我。”刘旋想了想,谨慎地:“刚开那年,他给了我一点钱,算入股。”“多少?”“不多,二十来万吧,说是你爷爷奶奶的积蓄。”刘旋喝了一口咖啡,想了想,“第二年我跟你爸离婚的时候,刚好公司开始扭亏为盈,我很快就把钱连本带利都打回到他账上了,你知道你妈我这个人,跟你一样喜欢干干脆脆两不相欠,再说,你还判给他呢我总得让你过上好日子,怎么了?”她奇怪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问这个?”齐唯杉盯着她,探索地:“真的?没有别的了?”刘旋蹙眉:“你怎么了?连自己老妈的话都怀疑?”她思索了一下,斟酌着,“到底是怎么了?”齐唯杉垂下头去,一言不发。“朝颜,听说你够狠的啊??”某一日夏朝颜下晚自修,一进宿舍门,就听到谭菱坐在桌旁一边啃苹果一边发出这样的开场白。她讲话向来夸张,张若一顿打三两米饭够狠!黄蓉蓉洗次澡要花一个半小时够狠!就连她自己逃课没被老师逮到都是够狠!所以朝颜也不在意,放下小书包:“怎么了?”谭菱重重啃了一口苹果,一边嚼一边问:“听说你跟罗憩树唱了出双簧,把你未来老婆婆气得七窍生烟?”朝颜看她:“你听谁说的?”谭菱无所谓,既然嚼舌根就不拍被逮,“还能有谁,周传雄呗。”她的目标既然是齐唯杉,总要从他身边人下手。这才一个月不到,就跟周传雄他们财务班的同学厮混得不要太熟。“哦。”朝颜点点头,表示知道。“真的?”黄蓉蓉兴致勃勃地从床上直起身来,她跟张若类似,基本上以床为家,自修那是能不去就不去,刚才听谭菱回来宣布这一消息的时候,她跟张若,包括传小道的谭菱,都是一百个不相信。夏朝颜嘛,班上老好人一个,勤勤恳恳的文体委员,循规蹈矩的劳动模范,横看竖看,也不具备这种让人神往的本领。面对着眼前那三双瞪得老大的眼珠子,朝颜心里微微自嘲,抬头,笑了一下:“真的。”何止七窍生烟,简直火冒三丈。这下,宿舍里三个人直眉瞪眼,齐齐愣住了。半晌,张若缓缓倒了下去:“这世道,连老母猪都会上树了!”众人皆笑,朝颜也笑。淡淡的苦笑。这份苦涩,就算罗憩树经常打电话来开解她,也总是挥之不去。周末,朝颜一回到家中,就发现父母统统不在,然后,唯一在家的弟弟晚晴还有点躲躲闪闪鬼鬼祟祟的。“爸妈呢?”朝颜放下东西,顺便抽出一包糖炒栗子给弟弟。他什么都好,这个尤其是心头之最爱。晚晴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拆开纸袋就开剥,一边咬一边含含糊糊地:“出去了。”朝颜看看腕上的表,都快七点了,奇怪,晚饭也没做:“上哪儿了?”她回来经过店里的时候看到,门是关着的。晚晴偷偷瞟了她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实话。朝颜看他犹犹豫豫地,催促道:“怎么了你?”晚晴咳了一声:“姐我跟你说,你可别急……”眼看着朝颜眉头皱了起来,就要开始不耐烦了,他赶紧地举手,“我放学回来大概六点钟的样子吧,罗憩树他妈打了个电话来……”朝颜原本已经站了起来的身体顿时无力,缓缓又坐了下去。喊了半天狼来了狼来了,这下狼真的来了。其实温芬早就去学校找过她,而且显然事先打听好她的课程表,周三下午,朝颜跟同学们正在操场上打着篮球,突然有人叫:“朝颜,你阿姨找你——”她走过来,一眼便看到了,淡淡地:“您找我有事?”温芬打量了一下她:“这里说话不方便,来吧。”校园一隅的小咖啡店,朝颜抬头:“有事儿吗?我晚上还有课。”既然都这样了,她也不想惺惺作态。温芬也看着她,眼睛里蕴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这样子,真像樊迎春。”也是这么倔,连皱眉的样子都完全一样。骨子里带着股狠劲儿。基因,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朝颜脑子里嗡的一声。樊——迎——春——她索性朝后仰,不再客套:“有话你就直说吧。”温芬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罗憩树可能跟你说过我跟齐唯杉他爸同学,但他一定没说过,我们跟沈浩然当年也是大学同学吧?当年,我们一起在苏州念了大学,沈浩然回上海后来又一个人跑去国外了,齐述原本就是苏州人,就我没能回得去,可是,沈浩然当初回得也是不光不彩的,带着条人命回去。”她盯着朝颜,一字一句地:“你妈妈叫樊迎春,”她靠近她,“她早就死了,还是跳楼。”猜疑的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八点了,晚晴尽管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但是,看看椅子上老姐的脸色,吭都不敢吭一声。熬到九点,他实在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忍不下去了,站了起来:“那个……我……”他指指外边,“我去巷子口打两碗馄饨回来,姐,”他难得讨好地,“你要什么?葱油还是鸡丝?”朝颜手撑着额头,淡淡地:“随便。”晚晴如蒙大赦,立刻就朝外溜,刚走到门口,咔哒一声,门开了,夏勇两口子走了进来:“干什么去?”晚晴嘟嘴:“肚子饿。”许闻芹看了他一眼:“别人不饿就你饿,你姐呢?”晚晴指指屋内,许闻芹看了他一眼:“去,叫你姐出来吃饭。”她举起手里的食品袋,“妈带了好菜回来,”她回身递给夏勇,“去拿碟子一份份装好,我换衣服。”晚晴这才留意到,母亲居然穿了一件平日里很少穿的羊绒套裙,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绕过父子两人,路过朝颜房间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没作声便回自己房间去了。这一晚饭,菜色相当之好,松鼠桂鱼,巴肺汤,碧螺虾仁,响油鳝糊,白汁圆菜,西瓜鸡,鸡油青菜,精致入味,几乎算是囊括苏州数大名菜了。但是,与之相对应的是,餐桌上除了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之外,听不到哪怕一点点话音,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尤其是朝颜,脸色就像冰冻。就连晚晴,琢磨了老半天这么好的菜得花多少钱,话到嘴边无数次,抬头看看众人的脸色,也很知趣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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