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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花开殊盛,朝日而蔫。现在的她就有点蔫蔫的。但奇怪的是,她一点点回避跟窘迫的意思都没有,虽然脸色略显苍白嘴角微抿,但她一直就那样看着温芬,不卑不亢,无喜无惧。隔了好几步远,不知道为什么,齐唯杉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隐隐嘲讽。秒钟之后。黄睿静忙不迭抢先叫了一声:“哎呀,坏了坏了……”她皱眉,朝温芬抱歉地,“阿姨,对不起啊,我忘了件重要的事,谢谢您招待。”她冲着大熊恶狠狠地,“周传雄,还不送我回家!”大熊如梦初醒,赶紧打了个招呼就跟在她后面狼狈地溜走了。几乎是立刻,一干众人相继开溜,不是这个健忘就是那个家里突然出状况,要么就是身体微恙。总之,分钟之后,除了怕朝颜吃亏坚持要留下来的宋泠泠,还有自认倒霉的齐唯杉,其他人走得一干二净。就算想要留下来的宋泠泠,也被齐唯杉不动声色一把拉到了客厅的一角,大概一两分钟之后,他终于看到罗憩树从楼上下来,然后,他转过脸朝窗外望,清冷的月光,疏落的竹影。一阵沉寂。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另一只,几乎是立刻,他向宋泠泠重重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离开。人家的家务事,大概还轮不到他们这样的外人插手。吹柳紊五月的晴天闪了电“怎么不吭声?”回去的路上宋泠泠有几分好奇,“想什么呢?”齐唯杉摇摇头:“不想什么,”他揿了一下喇叭提醒前方的一对小情侣注意,紧接着拐了个弯,“你也快回校了吧?最近一段时间见过宋叔叔没有?”他今晚的任务就是把她平安送回家。林佳湄离婚之后就搬了出来,在另一个高档小区买了套跃层,尽管母女素有嫌隙,但宋泠泠回来,还是理所当然跟她住。宋泠泠没作声。齐唯杉看了她一眼,其实不问也有数,上次宋家生日会那件事他也略有耳闻,他轻描淡写地:“你应该常回来看看。”在他看来,宋凯也不见得不惦记这个女儿,只不过,现在情况复杂,再加上父女之间矛盾太深误会重重,一时间恐怕也不知道怎么化解。宋泠泠不屑地哼了一声:“看什么?看他高高兴兴围着自己的小儿子转?他现在有子万事足,日子过得开心得不得了!我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前两天她路过一个街心公园,一眼看到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顽皮的小男孩坐在老爸肩上抓着头发使劲拍打。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人脸上得意满足的笑。当初她上门大闹一场,还真以为他是内疚,其实,把她送到国外,也只是怕她惹麻烦而已吧!齐唯杉轻咳了一声,半晌开口:“既然不开心,你又何必要回来?”宋泠泠瞟了他一眼,撇撇嘴:“我想回就回。”齐唯杉笑了一下:“当然,你有你的自由,不过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诉苦。”课程难懂,伙食难吃,室友难处,总之,她的大学生涯显然很不顺利,他其实有点担忧,不愿意看到宋泠泠跟林佳湄一样,日积月累地变成一个刻薄怨妇。或许,有夏朝颜在她身边,倒可以好一些。他有点后悔当年助纣为虐。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瘦弱的女孩子,身上却有让人放心的一种豁达和沉稳的气度隐隐存在,且深入骨髓。静寂了好半天。突然,宋泠泠叹了口气:“朝颜运气挺好。”她习惯了家庭破碎世态炎凉,比谁都能敏感到不离不弃这四个字的涵义。她苦笑一声。爸爸再婚,妈妈好像外面也有人,只有她,简直多余。齐唯杉瞥了她一眼,他曾经面临跟她类似的处境,他是男孩,齐述绝不肯放手给刘旋,对他也加倍纵容,但这一切并不代表他没有过宋泠泠这样迷茫的时刻。只不过他性格沉郁,向来掩饰得够好,包括余涓涓在内,谁也看不出他心底一瞬即逝的脆弱。齐述交游广阔,家里总是有进进出出的人,而那些隐藏在一张张笑脸背后的种种算计、奉承、迎合、倾轧,从小到大他看得太多,厌倦不已。以至于从来能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两种。带来利益的,和带来乐趣的。其他所有,他皆不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双眼眸,浅浅的笑,淡淡的愁,似有若无的嘲讽,隐隐约约的固执,还有几分不管不顾的倔犟。只不过,种种复杂的情绪中,从头到尾居然没有丝毫的张皇失措。素来强悍的温芬当然是极不喜欢她。当初刘旋跟齐述还没离婚前闲谈起来就颇为感慨地:“还好罗憩树不像他妈。”而夏朝颜呢?他仿佛又看到了她那张微微扬起的小脸,还有那个不但不怕,几乎是不羁的眼神。从小到大,他见惯了内涵丰富各色各样的怕。刘旋怕齐述不肯离婚,所以舍弃齐唯杉的抚养权。余涓涓怕过穷苦日子,所以心照不宣地接受刘旋的一手安排。顾曼曼怕沈湘燕搅掉她的好事,所以出面联系久矣不通音讯的沈浩然,合力把她送到苏州念大学,就等着毕业后直接出国。而齐述呢,怕得更多,顾虑更多,所以更喜怒无常。所以,这样的不怕,对他而言,是全然新鲜的,未曾有过的。“唉,”宋泠泠继续感慨,“罗憩树可算捡到一个宝。”站在她的立场,理所当然袒护自己的好朋友。是吗?齐唯杉很难得地嘴角噙起浅浅的笑,想起大熊似乎也有过类似的评价。或许。温芬跟有点无措的叶静子还有一脸无奈的罗石站在朝颜对面。温芬很是冷静,用眼神逼着罗憩树。若不是前两天隔壁的钱家阿妈笑眯眯地:“哎唷罗妈妈,有好事也不告诉我呢!”她还真诧异,整个小巷里她就跟钱家阿妈还处得来一点,人家退休前是高中老师,丈夫是大学教授,儿子在美国,喜欢市井热闹才执意不搬走。她当即笑盈盈地:“哪儿的话呀大姐,有什么事我还瞒着你?”钱家阿妈觑觑她的神色,的确坦然不像作伪的模样,抿嘴笑道:“哦,那就是儿大不由娘了!”温芬回来一想就心惊。当即寻了点由头大老远把人接来。知根知底两厢情愿,有什么不好?罗憩树冷眼看着,终于开口了:“妈,你也不早说!”看着母亲脸上浮起满意的笑,他转过头来征询地,“你有空么这两天?”朝颜低下头去,先是看向自己被他牵住的手,然后抬头,朝他浅浅一笑:“明天没有,后天有。”“那就行。”罗憩树朝叶静子挤挤眼,“两大活人陪你玩,你绝对是赚到咯!”果然!温芬按捺不住开口:“憩树——”“还有,”罗憩树仿佛没听见,握紧朝颜的手笑眯眯地,“忘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夏朝颜。”叶静子咬咬唇,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看向温芬。温芬这下再也克制不了,冷冷地:“罗憩树你说什么呢?”罗憩树看着她,笑得居然有几分狡黠:“妈,我说的可是中国话,您就愣听不明白?夏朝颜,你未来儿媳妇!”一旁的罗石“嗐”了一声,出言制止:“憩树,少说两句!”憩树转过脸去,不紧不慢地:“又怎么了爸?我是杀人了呢还是放火了?我光明正大交个女朋友,如果不是朝颜一直拦着,我有什么藏着掖着不能讲的?”温芬忍住气,好嘛!防来防去还是终究没能防住。当初班主任家里有事求到她,她灵机一动就想到夏朝颜,只要她能顺利保送留在苏州,她就有这个自信能把儿子那点小萌芽扼杀掉。没想到……她怒极反笑:“罗憩树,你也念大学了,翅膀硬了,我们做父母的管不了你是不是?”罗憩树耸肩:“我现在不是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们了?”温芬的眼睛盯住两人交握的手掌,“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罗憩树看了看朝颜,不急也不恼,一脸无所谓地,“那行,我也就是知会你们一声。”他一早忙于经济自立,就是为的今天。温芬简直有点气急败坏地:“憩树你疯了?她是——”罗石还没来得及制止她,罗憩树已经抢先开口了,冷冷地:“你不在乎我这个儿子就尽管朝下说!”“唯杉!”咖啡厅里,大株散尾葵的后面,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招手。齐唯杉走过去,朝她点头:“妈。”刘旋笑盈盈地拉开椅子,看着他坐了下来:“好久没见了啊儿子。”齐唯杉笑笑:“哪有你忙?空中飞人。”他回头,对侍者说,“卡布奇诺,谢谢。”刘旋眯眼看他,挺欢喜的样子:“不喝蓝山了啊?”齐唯杉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功课忙吧?”“还好。”“家里呢?”“还好。”“爷爷奶奶呢?”“还好。”刘旋伸手,重重拧了一下他耳朵,悻悻地:“臭小子,问一句答半句,这是跟你妈说话呢?”齐唯杉皱眉,拉下她的手:“妈,我已经二十岁了,以后不要再这样。”刘旋探过头来,取笑她这个其实一直并不怎么能让人笑的儿子:“怎么,害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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