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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莺歌抬首,含怒与他相视,而沈瀚夫妇与众宾客皆一脸惊诧,似乎完全不知发生何事,堂中乐音暂歇,除了门外风雨声,便只余一片尴尬的沉默。
&esp;&esp;傅俊奕又朝莺歌怒喝道:“你为何扮成新娘?沈家小娘子呢?”
&esp;&esp;“我在这里。”沈柔冉的声音自一侧帘幕后响起。众人朝声源处望去,见沈柔冉款款而出,身着家常衣裳,手中握着几卷文书。
&esp;&esp;走至傅俊奕与云莺歌中间,沈柔冉朝傅俊奕扬起其中两卷文书,道:“这位姑娘说,与你有婚约,这便是当初议亲时拟下的草帖子和细帖子。你且说说,是也不是。”
&esp;&esp;她旋即展开那两卷帖子,徐徐向围观人等展示,然后盯着面如土色的傅俊奕,冷笑着将帖子掷于他足下。
&esp;&esp;傅俊奕匆匆掠了帖子一眼,额上又有冷汗渗出,一时间心乱如麻,但兀自强定心神,矢口否认:“什么草帖子细帖子!唱名之后,常有人前来要求结交,与我交流翰墨。我所写诗文,有不少流传于京中,只怕被有心人寻去,模仿我笔迹写出这两帖子,再交与娘子构陷我,欲毁你我良缘。还望娘子明察秋毫,勿中小人奸计。”
&esp;&esp;他此刻暗暗观察堂中人,见认识的家乡人仅莺歌一人,料她缺乏人证,遂将心一横,决定诬她构陷,只要能说服沈氏父女同意完成这一场婚礼,今宵入了洞房,明朝哪怕真相败露,沈氏父女也不得不维护他了。
&esp;&esp;沈柔冉不动声色,继续质疑:“适才我听你唤她闺名莺歌,见她时又如此惊惶,想必她对你而言,不会是个陌生人吧?”
&esp;&esp;傅俊奕故做犹豫状,须臾一声长叹:“这位姑娘,我确实认得。在明州时,她父亲领她登门拜访,请我教她读书识字,顾及男女授受不亲,我并未答应,但出于礼节,对她提出的问题,也曾解答过几次。这位姑娘就此生出些绮念,常常纠缠于我。我为免是非,早早地赴京赶考,不想如今她竟追到京中来,伪造这些文书,蒙骗娘子,真是胆大妄为!”
&esp;&esp;沈柔冉想起莺歌呈出的情书,自知笔迹文风与他写给自己的无异,不可能有人模仿到如此乱真的程度,对此负心人十分不屑,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拆穿其真面目,只是面对他这般狡辩,一时又不便说出他给两女的情书内容,暂时没再开口。
&esp;&esp;这时堂中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的是明州话:“哎哟,傅探花当初高中明州府解元,多少媒人前去提亲,回来都说傅解元早已与云一緺香水行店主之女订亲,感叹解元娶妻娶贤,一心恋慕云家姑娘莺歌,而不受门薄情
&esp;&esp;堂中人或窃窃私语,或好奇地暗暗窥探沈家人的表情。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沈瀚缓步走至堂中,朝众宾客长揖,道:“惭愧,沈某择婿失察,引出今日之事,累诸位贵客拨冗前来,见的却是这般景象。婚礼就此作罢,沈某无颜继续叨扰诸位,异日再登门致歉。”
&esp;&esp;言罢他转身匆匆避往后院。傅俊奕见沈瀚明显放弃维护自己,顿时万念俱灰,承受不住围观者的嘲讽迫视,灰溜溜地低垂着头往门边走,想拨开人群出门去,不料挡住他路的人是蒖蒖,他盯着地面也未看真切,低声说了个“劳驾”便伸出手想把蒖蒖拨开,蒖蒖冷笑:“这就想溜走了?”旋即以胳膊肘朝他迎胸一击,傅俊奕猝不及防,被击得连连后退数步。
&esp;&esp;这一退又撞到立于那一侧的凤仙身上,凤仙目露薄怒,不待傅俊奕回身看她便抬足一踹,将毫无防备的傅俊奕踹倒匍匐于堂中。
&esp;&esp;傅俊奕还未回神即连遭两次击打,伏在地上一阵晕眩,还在喘气,却见眼前一袭缎红裙如云飘来。
&esp;&esp;莺歌朝他俯身,轻声道:“你害我至此,连一句认错道歉的话也不说,就想逃了?”
&esp;&esp;傅俊奕扬首看她,想柔声唤她一声,再好生哄骗,岂知“莺”字甫出口一记雪亮的耳光即迎面而来,落在他脸上击出的声响格外清脆。一瞬的静默后堂中人纷纷鼓掌,笑着朝甩出耳光的莺歌扬声道好。
&esp;&esp;傅俊奕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捂住被打的那半边脸呆呆地盯着莺歌。莺歌抬手欲再打他另一侧,却听身后有一女子温言劝止:“别打他脸了……仔细手疼。”
&esp;&esp;莺歌回顾,见说话的是冯婧。她本来在后厨带着众内人筹备宴席,后来听到堂中喧闹,沈夫人又派人通知喜宴暂停,冯婧便与几位内人也来到堂中一探究竟,目睹了傅俊奕现形的景象。
&esp;&esp;冯婧静静回首,看了看她身后一位兀自握着擀面杖、之前还在做面食的内人,那姑娘会意,唤了唤莺歌,便把手中擀面杖抛给她。
&esp;&esp;莺歌接过,扬起那木杖重重击在傅俊奕背上,把正欲爬起来的探花郎再次击趴下。傅俊奕一声哀嚎,见莺歌再次举杖,也来不及站起,便抱着头滚向一边。莺歌又朝他所避处击去,想起前尘往事,以及他适才不知悔改、企图反诬的情形,莺歌悲愤之极,红着双眼高举木杖一下一下当众重击那负心人。
&esp;&esp;见傅俊奕哀声连连,狼狈不堪,围观者喝彩声随之此起彼伏,唯裴尚食蹙眉摆首:“胡闹!”
&esp;&esp;冯婧听她似有嗔怪之意,不由有些忐忑,还在反思自己与众内人是否行为失当,此番惩戒探花郎,会否连累尚食受到皇帝责罚,却又听裴尚食悠悠叹道:“可惜,可惜,这擀面杖,是老身精心挑选的木材制成,被你们胡乱拿去掸人衣裳,以后还能用么?”
&esp;&esp;虽然喜宴取消,裴尚食仍有条不紊地安排内人们收拾食材、厨具,将沈宅厨房打扫干净,才循礼前去拜别沈瀚夫妇。
&esp;&esp;沈夫人骤然目睹傅俊奕之事,气得胸口痛,早早地回房卧床休养,因此裴尚食回宫之前相见道别的仅沈瀚一人。
&esp;&esp;沈瀚仍不信裴尚食只是凑巧带云莺歌房契前来,四目相对时,他不禁直言:“尚食对老夫有何不满,此前相见时尽可开口斥责。今日原是小女大喜之日,宾客满堂,尚食却带众内人有备而来,如此一闹,老夫日后如何面对君王同僚?”
&esp;&esp;裴尚食淡淡道:“参政果然珍视仕途。如今不庆幸令爱避开一劫,没有落入虎口,担心的却是自己在官场上的颜面。”
&esp;&esp;沈瀚愠道:“自家女儿,老夫岂能不关心?傅俊奕之事,若你们事先得知,大可先告诉我,老夫自有主张。而你们在婚礼上将他所作所为公诸于众,此事必将传遍京城,会使柔冉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esp;&esp;“选择公诸于众的是令爱。”裴尚食冷静地说出这一事实,“她事先得知真相,没有转告参政,倒是悉心部署,让云莺歌假扮新人,一则是想吓傅俊奕露出破绽,让满座宾客作个见证,二则,也是心知肚明,若先告诉参政,参政为招个探花郎做东床快婿,说不定会将此事压下去,当作不曾发生,仍将她嫁给那有虎狼之心之人。”
&esp;&esp;沈瀚连连摆首,称:“这只是尚食臆测。”但也未细细反驳。
&esp;&esp;“在莺歌说出傅俊奕谋害她的事之前,参政甚至还想劝令爱完成婚礼,多半认为男人薄个情,负个心不算什么,不过是年少风流,无伤大雅。仕途坦荡,前景光明才是最重要的。”裴尚食叹道:“国朝推崇读书人,一朝放榜,百姓竞逐绿衣郎,参政也未能免俗。可是这圣贤书呀,人就算会背,也不见得都会读到心里去。有多少魑魅魍魉,借一袭绿衣,就伪装成才子良臣,平步青云。傅俊奕这种人,若任由他掩饰罪行,逍遥下去,轻则害良家淑女终身,重则借探花身份窃国殃民。世人常说娶妻娶贤,到贡举为国择良臣的时候,除了考举子学识,可还有良方也考量其品行?”
&esp;&esp;沈瀚默然,末了讪讪一笑:“尚食不愧是宫中贵人,在两代君主身侧多年,见识远超常人,难怪如今身居高位,格外受官家器重。”
&esp;&esp;“参政谬赞。老身终究不过是做饭的婢女,虽在宫中历练多年,无论见识、身份,抑或君王的另眼相待,均难望参政项背。如今想来,能与参政相提并论者,唯有一点……”裴尚食抬眼与沈瀚相视,一缕自嘲的冷笑于唇角处一闪而过,“看男人的眼光。”
&esp;&esp;回到尚食局后众内人仍围着莺歌问长问短,又向未赴沈宅的内人和小黄门讲述傅俊奕之事,叽叽喳喳,笑语不断,只有凤仙未曾加入议论,做着厨房的事也若有所思,有时连蒖蒖与她说话也要多唤她两声她才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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