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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走在半路会突然遇到暴雨倾盆而至,王爷就亲自跑到车外去指挥几个侍卫把陷入泥淖中的马车轮子推上来,待他回到车上时不知怎么就弄了个满脸泥,还冲着我做鬼脸。我很感激这位可爱的王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放开心情直面生活,而我也不想辜负他,他之于我总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就好像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一般。新生之罪一个月的行程,我们甚至还没有出得江南地区,而我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行动越来越笨重,人也越来越懒,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八个时辰都在吃吃睡睡。太医对王爷建议我要多运动,这样才能使腹中胎儿滑到正确的位置,以利于将来生产。纵然我再不愿动弹也拗不过王爷硬拉着我起身,每晚日落前进了落脚的城镇后就带着我到街上慢慢遛弯儿,欣赏当地的风土人情。由于我的双脚已经开始浮肿,走起路来很有些吃力,王爷便亲自搀扶着我,一手还替我扇着扇子,路过水果摊时停下来买了一只梨,用袖子擦干净,手拿着递给我吃,惹得卖梨的大婶一番打趣儿:“哟哟哟!瞧这小两口儿多甜蜜!真是羡煞了旁人呢!”王爷只是轻笑,也不解释,扶着我慢慢离开。随着我要生产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们每天能行进的路程越来越短,到了九月份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在枫城停下了脚步。枫城,顾名思义,自是以满城红枫闻名于世,王爷在这里也有一处别苑,叫做含嫣小筑,他决定让我就在含嫣小筑里待产。九个月了,与楚龙吟分别至今已有九个月,好长的一个梦,多么希望梦醒后我还在他卧房的外间床上躺着,听他在里间懒洋洋地叫着“小情儿,给爷穿衣”……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我不知道其他的孕妇在产前是不是也会情绪不稳,我却是在这几天里常常失控,有时嚎啕大哭,有时烦躁不安,有时悲观厌世,有时又勇气十足。王爷在我的身旁陪着几乎寸步不离,而我失控起来也根本忘记了他是位王爷,焦虑的时候甚至还推过他一个大跟头,痛哭的时候还把鼻涕眼泪都蹭在拥着我安慰的他的身上。我听见青黛和眉山私下悄悄议论:“主子对这位情姑娘好得令人惊讶呢!难不成主子……喜欢她?”另一个便道:“不大可能罢……听人说咱们主子至今未娶王妃,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个挚爱的女子,只是两人有缘无分,没法儿在一起,主子情愿一生为她守候,怎么可能又会对这位情姑娘动心呢?”“那又有什么准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浓的情也有淡去的时候,何况这情姑娘长得又美,又会说笑话,又会写字,还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主子开心,你没看见咱们主子同她在一起时脸上一直都带着笑么?主子有多久没有真心笑过了?”“可是……可是情姑娘已经……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了啊……”“那又怎样?主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他若在乎这个当初就不会……”“嘘——你这嘴呀!越说越没把门儿的了!那件事是禁忌,你还敢提!”我偎在院子里阳光下的躺椅上,沉沉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察觉有人为我盖了条薄毯在身上,这才醒了过来,睁眼看时见是王爷,就坐在我的身旁,凝眸望着我,眼底还有着未及收尽的温柔。“醒了?喝些水。”他拿过旁边小几上的杯子递到我的唇边,我想用手去接,却被他伸了另一只手握住,只好启唇喝了两口。“王爷……情儿想生下这孩子后自己去京都找我家老爷,不敢再劳烦王爷为了这么点儿事到处奔波。”我轻声却坚决地道,小心地抽回自己被他握着的手。王爷放下杯子,双眸在我的脸上盯了良久,道:“本王同你一起去,此事已不仅仅是你同龙吟的事了,它也是本王的事,本王已陷入其中,不能置身事外——没得商量,不必再提。”我只好收口,默然无语。王爷又望了我一阵,方才柔声道:“太医说临盆的日子就在这天,本王已请了本城最好的八名稳婆随时在此待命,情儿无需紧张,届时只管顺其自然就是。”“八名?”我有些愕然,“怎么要这么多?”“一名不保险,多请几个来以防万一。”王爷道。“……您这样倒让我更紧张了。”我眨了眨眼。“咳,”王爷干笑了两声,“莫紧张莫紧张,这若是宫里的妃子生产,那负责接生的阵仗更大呢,一整个殿里哪儿哪儿都是接生的嬷嬷,让人看着都腿软。”“……您再这样安慰下去,情儿就真的紧张死了。”我笑着摇头。王爷便也笑起来,伸手在我的发丝上抚了抚:“情儿是本王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子,老天永远都会眷顾勇者的。”是的,我也许做不了强者,但我会努力做个勇者。于是生产的日子终于到了。我是这天半夜里开始阵痛的,因太医已经预算了临盆的日期,所以王爷根本就没有离开我的房间,我这厢才一发痛,他那厢就已经令人将那八名稳婆叫了进来,他本执意要在旁边守着我直到婴儿出世,奈何古人的规矩不许男人待在产房,此时不论尊卑,一律清场,堂堂一位千岁爷硬是被三个稳婆搡出了房去。顺产生子是女人的鬼门关,我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可怕的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痛,电视里看到过孕妇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如今我也直想这样嘶嚷以求心理上减轻些痛楚。然而……我不想叫,不想叫痛,不想让这个本不该降生的孽障在“那个人”给予我心灵折磨后再一次让我臣服于肉体的折磨。我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稳婆们吓住了,她们求我开口,她们怕我因疼痛而不小心咬到舌头,原本该塞在我口中的木塞早被我吐在了一旁。我不理她们惊慌的哀求,只管死死咬着牙,用充血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腿间,盯着那个即将探出头来的孽障。稳婆们的哭求声传到了房外,我听见王爷在外面急急地拍着门子,高声吼道:“情儿!情儿!你喊出来!喊出来!情儿!别干傻事!情儿!你要活着!必须活着!听到没有?!”活着,我当然要活着,楚龙吟说过的,他说我“哪怕这世上没了太阳也会在黑暗中活到最后一刻”。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小强的精神野草的命,只要打不死烧不死,我就能够再次重生!稳婆们被我一声不吭的固执和咬牙到底的坚持吓哭了,好在果然个个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一个时辰之后,筋疲力尽的我在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中昏了过去。茫茫然醒过来,王爷焦急苍白的面孔第一个映入眼帘,我冲他笑笑,他略略放下心来,叫人端来汤药喂我服下,我没什么力气说话,他便轻声告诉我:“是个男孩儿。”睡睡醒醒,三天后我才有了力气坐起身,趁王爷不在房中,我请求青黛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这几日因怕扰了我休息,王爷专门请了奶娘带着孩子睡在另一间房。青黛不疑有它,喜气洋洋地去找奶娘,一时奶娘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进得房来,我颤着双手将他接过,但见皱皱巴巴的小脸儿,十足像个小老头,丑得很。“七斤的娃,夫人你有福气了!”奶娘笑着恭喜我。福气么?我笑。“您辛苦了,趁这会子我也有了精神,我来带会儿孩子,您先去歇歇,等我撑不住了再去叫您。”我对奶娘道。奶娘也确实累了,这三天不分昼夜地照看孩子,眼里都是血丝,闻言客气了几句便离了房间。我便又对青黛道:“姐姐,我想喝鱼汤,听说鲫鱼汤是下奶的东西,麻烦姐姐去厨房安排一下罢。”青黛连忙应声去了,我又找了个借口把眉山打发了出去。转瞬房内就只剩了我和这婴儿两个,我看着他,看着他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身子,正一无所知地在我怀中睡得甜美。我轻声和他道:“你不该来这世上,你是冤孽,你,你是孽种,你是恶魔的后代,你怎么可以活着?你怎么可以让那个人的血脉传下去?你是他的孽种!你将来一定会和他一样无耻变态!你们——你们都该死!”我双目充血,咬紧牙关将这婴儿高高举起,而后狠狠地向着地上摔去——楚凤箫!我要亲手杀了你的孩子!我要让你断子绝孙!我要让你——一辈子痛苦至死!孩子落地的一刹那,我的心如同被利爪撕裂……虎毒不食子,我却在亲手害死我的骨血,十月怀胎,母子连心,我……我宁可自己死去也不想让我的孩子殒命……可……可……我泪眼模糊地看着地上哇哇大哭的婴儿,我现在身上力气不足,这一下子没有当场摔死他,却把他摔哭了,我被他的哭声刺得撕心裂肺,挣扎着滚下床去,忍不住跟着嚎啕痛哭。我抱起他来,再一次高高举起,用足全身力气狠狠地向着地上摔去。婴儿落在半空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了,我的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却见侍卫小江已将婴儿救在了怀里,王爷紧跟在后面几步冲过来将我搂住,一边命令着小江把孩子带出房去一边把我抱回床上,我哭着求他把孩子弄死,他就紧紧地搂我在怀抚着我的后背不停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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