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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谢丕思绪沉沉,他半晌方道:“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只是那边,孩儿担心瞒不了多久。”这又不是胡亥碰见指鹿为马,他们不说,自有想打的人,想方设法地告诉万岁。
&esp;&esp;谢迁长叹一声:“是以,这段时日,我们要抓紧拿出京军和边军的情况,彻底打消万岁的念头。”
&esp;&esp;刘健亦道:“哪怕血溅金殿,也在所不惜。”
&esp;&esp;谢丕望着蔚蓝的天空上高邈的云层,叹道:“就盼含章能再多坚持一阵。”
&esp;&esp;然而,这群用心良苦的老臣,没有想到的是,上课带猫猫狗狗的朱厚照,虽一时无法窥破信中的隐秘,却能够通过对月池和前期状况的了解,来推测全局。
&esp;&esp;他纸上画出了楚河汉界,一侧是左翼,一侧是右翼。李越最开始的布局,明显是奔着长期去的。对左翼,他在上层是挑拨帝后相争,在下层是宣扬喇嘛教。而在右翼,他在上层是扶起了达延汗的儿子为新汗,丹巴增措为国师,在下层则是广施恩惠,吸纳民众。这一切能够顺利运转的根本原因,不在达延汗和他老婆反目成仇,也不在亦不剌等人的卖力运作,而是在蒙古下层人民实在是穷困潦倒,苦于战祸,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esp;&esp;这些黔首压根不想打仗,所以才会一步步地,先被喇嘛的教义吸引,后又愿意长途跋涉投奔新汗。在他们看来,佛已经做了指示,又反正都是黄金家族的王,当然是谁能带他们享福,他们才跟着谁。
&esp;&esp;他完全明了李越的规划,在这样的情况下,右翼只需要继续从他手上获取物资,持之以恒地去收买人心,不怕达延汗不狗急跳墙。到了那个时候,右翼凭借山河屏障,又是民心所向,达延汗这边却是帝后相争,又失了天心民意。谁胜谁败,还用说吗?
&esp;&esp;但亦不剌这群白痴,看来根本是沉不住气。一旦他们率先动手,之前营造的天命所归,得民有道就全部化作了梦幻泡影。朱厚照扶额长叹,他就知道,竖子不足与谋!蛮子要是有那个脑子,也不至于被赶出中原。李越就那么几个人在蛮子中间混,变数太大,也根本带不动。如是左翼要戕害他们,他还能用部落威胁,可现下是右翼倒打一耙……终于陷入到了最糟的局面了。
&esp;&esp;朱厚照转念一想,虽说他们都是蠢货,可也不可能忽然一拍脑子就变卦,一定是有外力影响。要么是达延汗采取了严厉的措施,让他们畏惧不已,要么是,……他们觉得迎来了巨大的机遇。朱厚照适时又翻了一遍信,他的瞳孔微缩,该不会满都海真把达延汗给杀了吧?!
&esp;&esp;他倒吸一口冷气,若果真如此,这个女人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她即便只内斗一两个月,局势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逆转,毕竟他和李越都不会袖手旁观。可如今的情况是,他们俩都没反应过来,她居然就快刀斩乱麻把人给宰了,反倒让他们所有人都被动起来。
&esp;&esp;这下,一个天大的难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该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朱厚照的手指不经意在纸上划过,突然发觉了一点不对劲:“含……章……”
&esp;&esp;他霍然起身,桌上的茶水都险些被碰翻。小太监连忙赶进来,问道:“爷,您是怎么了?”
&esp;&esp;朱厚照摆摆手,张口想叫翰林学士,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道:“朕想出宫走走。”
&esp;&esp;灯市口的鸿庆楼素来是京城文人士子的集会之地。顾鼎臣从翰林院散了值,就到了鸿庆楼中小酌。诺大的方桌上,就放着一碟糟鹅胗掌,一碟裹馅凉糕,就连酒也是最便宜的黄酒。顾鼎臣拿起自斟壶,咕噜噜地倒了满杯,一饮而尽。
&esp;&esp;翰林虽名声高洁,可实则清苦,是一等一的清水衙门。而顾鼎臣又只是商人的私生子,是以生活十分困苦。和他同年的进士,要么如谢丕、董祀一般,是官宦之后,根本不愁吃穿,要么同严嵩、穆孔晖等人一样,领了实职,既有俸禄又有赏赐,过得也是不错。只有他,名义上是个榜眼,可过得还不如贩夫走卒。贩夫走卒还可扳着手指精打细算过日子,不似他还需打肿脸充胖子,便宜的衣裳不能穿,邋遢的酒馆不能去……
&esp;&esp;想到此,他便不由长叹一声,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一个赏识他的人呢?
&esp;&esp;他正长吁短叹间,忽然那厢传来一阵嘘声,原是今日卖唱女唱得都是老调,惹得众人不满。
&esp;&esp;顾鼎臣抬眼望过去,见那女子抱着琵琶,连连告饶,虽是浓妆艳抹,却显得极为可怜。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只是其父的婢女,大夫人悍妒异常,不仅将他丢出家门,更是对他的母亲百般责打。他想到,不知母亲当时受人欺辱时,是否也是这般的无助可悯。
&esp;&esp;想到此,他便叹道:“不过一曲而已,何须如此逼人。那女子,你过来,我与你一首。”
&esp;&esp;卖唱女见他的打扮,知他是贵人,忙拭了泪,抱着琵琶过来,哑着嗓子道谢:“多谢相公,多谢相公。”
&esp;&esp;顾鼎臣摆摆手,他唤店家拿了纸笔来,几乎是一挥而就。那女子见状,千恩万谢,这次去一唱,果然四座皆静,只听她唱得是:“不沽朝野名,自守烟波分。斜风新箬笠,细雨旧丝纶。志访玄真,家与秦淮近,清时容钓隐。相看着绿水悠悠,回避了红尘滚滚。【1】”
&esp;&esp;曲中借渔夫之口,诉尽了因郁郁不得志,想要归隐渔樵的愿望。顾鼎臣好歹是全国统考那两个字。”
&esp;&esp;笼槛何年出得身
&esp;&esp;富贵险中求,你没听过吗?
&esp;&esp;顾鼎臣忙应了一声是,这下果然发现了端倪。月池以苏蕙提醒张彩,并不是真要他写璇玑图诗,而是要他参照异体诗、诗谜等的方式,将信息藏进去。张彩于是在最后一段写上:“愿陛下纳臣之言,兴王师,同戮力,奋虎威,殄此凶逆,如乘飞龙。此后,黎民含哺而熙,逢掖章甫日隆,域无两族之别,寇无立锥之地。”
&esp;&esp;顾鼎臣惊道:“万岁,‘含哺而熙’,‘章甫日隆’连起来正是含章。而其后同样的位置的字是‘两’和‘立’字。”
&esp;&esp;朱厚照道:“废话,这朕也知道,但朕就不明白,含章和两立有什么关系。还说是,他不是在嵌字,而是在用别的方法。但朕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出现含章,决不会是偶然……”
&esp;&esp;朱厚照一语未尽,顾鼎臣就叫道:“臣知道了!”
&esp;&esp;朱厚照被他吓了一跳,只听他道:“两即二,立不就是竖吗?两立其实就是二竖啊。”
&esp;&esp;没有文化的皇上还是一脸茫然:“二竖又怎么了?”
&esp;&esp;顾鼎臣激动道:“此乃《左传》中的典故,春秋之时,晋景公身患重病,一天夜里,他忽然做梦,见两竖子谈论,其中一个说‘良医将至,恐性命不长’。另一个却道,‘我俩大可居肓之上,膏之下,良医又能奈我如何。’果然,医生到了之后,说病根在膏肓之间,药石无医。没过多久,景公就病逝了。这里嵌字说含章两立,实际就是说……”
&esp;&esp;顾鼎臣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朱厚照面色铁青,他道:“实际就说,含章快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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