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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第2页）

&esp;&esp;他看着顾慈跨步进去，行了个礼说：“顾玄玉之子顾慈状告千术，永宁十七年强取我父顾玄玉心头血三月，以至我父咳血而亡。”

&esp;&esp;无类楼在姑苏有多出名，千术本人在姑苏就有多出名，他怜贫惜弱，总是捡很多脏臭的乞丐回家教导学习，姑苏许多人家都受过他资助。

&esp;&esp;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一定是重名。”

&esp;&esp;但魏知府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很快就派人去请千术当堂对质。

&esp;&esp;千术主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衣着简单，虽然穿的是锦布，但也有些掉色了，里头有认识的学子道：“真的是无类楼的千家，真的是千寻之子千术！”

&esp;&esp;大家不敢相信了，对着里头的顾慈说：“你的证据呢！你的证据拿出来！你也是见不得我们念书的权贵狗腿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些弄垮无类楼的把戏，一年至少有三回，每一回，都是假的！”

&esp;&esp;魏知府也看着顾慈，他盼着顾慈没有证据。

&esp;&esp;但顾慈很快就从怀里掏出了顾玄玉留下的心，和两枚保和丸。

&esp;&esp;守门人抖着唇站在人群中，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顾玄玉，你是他的儿子，他竟然受了这么大的苦才走的吗？”

&esp;&esp;人群哗然，正逢早市，卖食打渔，做工择菜的三教九流都在街上忙碌，大家挑着担子，人群里光顾着看热闹没来得及吃饭的，不少都悄悄买了碗吃的，填饱了肚皮方竖着耳朵继续听。

&esp;&esp;很快就有人想起了顾玄玉是谁——永宁八年的案首，一脚踹开粮仓的学子，自家孩子从前的先生。

&esp;&esp;百姓们从层层叠叠的记忆中翻出了二十年前的事，守门人不知不觉脸上已经有了泪水：“那样的人物，竟然是这样死的，既然如此何必叫我当年见过他。”

&esp;&esp;读书人对千家推崇，但百姓又不识字，他们在水里漂泊，无休止地织布刺绣，姑苏的园林与他们无关，但姑苏占去国库八分之一的税收，却有他们的血汗。

&esp;&esp;永宁七年的大水，就算是姑苏也是饿殍遍地，挑着豆腐脑的娘子说：“但是常县从十月开始就没有死人了。”

&esp;&esp;有牙婆也在人群中凑话：“常县的人从来都是最难买到的，你们小孩子不知道，我也是我的师父同我说的，当年各地的江南人都有卖儿卖女的，常县——一个也没有！”

&esp;&esp;人群中有从常县搬来姑苏的百姓，想起当年顾玄玉挨家挨户送粮种的话儿，也泪水滚滚道：“好人不长命，我们没饿死，他却被人害了。”

&esp;&esp;伤痕累累的人心和两颗出自同源的药丸实在过于震撼，从无类楼狂奔而来的学子看着这颗千穿百孔的心，颤着声问千术：“你真的逼杀了顾大人？”

&esp;&esp;在汹涌的人声中，千术老泪纵横道：“是我错看庸书，害得他英年早逝。”

&esp;&esp;众人看着千老先生唯一的儿子，无类楼真正的主人，脸上都浮现出不可置信地样子，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esp;&esp;千术没有说话，只是把外套脱下盖在了凑头凑脑的乞儿身上，道：“当年我和爹为了开无类义塾，也一起要过饭，以后我不在了，无类楼还在，你卖了衣裳自去罢。”

&esp;&esp;乞丐抱着衣裳，转头就换了张汁水丰满的猪肉饼啃，笑：“先把肚子填饱哩！”

&esp;&esp;千术没有再回头，进门泣不成声地认了罪。

&esp;&esp;这件事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千术当场就认了罪，魏知府也就把他好吃好喝地弄到牢里去了。

&esp;&esp;这件事的难处从来不在千术认不认罪，而是怎么判他。

&esp;&esp;千家在姑苏的地位实在太高，大周又有用钱赎罪的惯例，千老爷又曾是太子师，杀了太子师，太子怎么办？一个不好大家都得名声扫地，这还是好的，不好的可能连命也没有了。

&esp;&esp;很快，就有各路官员出来，想要保住千老爷的命——这是姑苏的脊梁，怎么能说杀就杀？

&esp;&esp;是以千老爷在牢中还没走过完一日，姑苏城里已经沸反盈天，大家都在讨论他该不该杀。

&esp;&esp;对于大多数的学子来说，这个人是功大于过，虽然杀了顾玄玉，但也救了无数穷苦人的命，这样的人死了，大家都有些不忍，还不如将功赎罪，更好的造福大周。

&esp;&esp;现在的读书人都是年轻人，他们不认识顾玄玉，有人认识。

&esp;&esp;搬来姑苏的藕花乡百姓，同样也站了出来，里头有些人已经很老了，他们不识字，只是想起顾玄玉就叹气说：“千家救人，难道玉儿就没有了？你知道我们乡有多少人？活到今天的常县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给他披麻戴孝。你知道你吃的藕是哪里来的？你知道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要多艰难才能把一个孩子拉拔大？”

&esp;&esp;张知鱼才来了姑苏两三个月，但街上的娘子受她的恩惠，却是从五六年前就开始了，顾慈是她的未婚夫也不是秘密，也道：“读书人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虽然顾家和张家从来没有对外说过，但自从有了他们的紫茉莉，河上每年都要少数不清的浮尸。”

&esp;&esp;在花船上为千术说话的举子秀才被娘子们赶下了船，大家宁愿不挣这个钱，也不想忘了恩义。

&esp;&esp;魏知府愁得头上也生了白发，自觉没有判决的权力，很快就快马加急将折子送往了神京。

&esp;&esp;学子们在越来越多的声音中，渐渐知道了当年的姑苏往事，当年常县的富商听说了顾玄玉受剜心之痛而死，也有些不忍，便悄悄交出了顾玄玉当年签下的契约，贴在了姑苏城墙上。

&esp;&esp;百姓们绕着城墙去瞧上头的字，认不着就问身边的读书人：“上头写的是什么？”

&esp;&esp;读书人就念给他听。

&esp;&esp;永安八年，玉用黄金十两，换大官人粮种四十袋，十年为期，玉必还之。

&esp;&esp;等到永安十三年，这张纸就被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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