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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不让你去打扰他啊?”
&esp;&esp;“关老师啊!”王征一仰脖子说。
&esp;&esp;“关老师?他是昨晚的夜班二线大夫吗?”我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sp;&esp;“是的!”王征语气很坚决。
&esp;&esp;这下我听得真切了,听真切了,我这心里也就快要气爆了,这个关兴,作为病房几十条生命一夜的掌门人,竟然不允许下级大夫去打扰他。这,这,这还叫个医生吗?我想着想着,连心里的想法都开始打颤了。不过我还是得向王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还真是很难相信这样的情况。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后,问王征:“你能把详细经过跟我讲讲吗?包括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病人躺在这里的。”
&esp;&esp;王征低头沉吟了半响,才毅然抬头说道:“情形是这样的,昨晚关老师带着我巡视了一遍病人后,然后就让我留在病房值夜,他自己上休息室,说如果没有什么大事,轻易不要去打扰他,结果在后半夜大概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听到这个病室有病人在哀号,过来一看,发现30床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护工正在给他擦额头上的汗珠,我给他开了两片止疼药,但是吃了以后也不怎么管用,我给他查了查体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我看病人实在痛苦,又担心自己经验不足延误病情所以就打休息室电话给关老师,说有个病人病情严重急请处理,关老师有点不高兴地挂了电话,几分钟后倒也来了,我就跟着他一起进了这个病室查看30床,可是奇怪的是,我们进门的时候,还听到这个病人哼哼着呢,等我们站在他的床前,他竟然突然停止了呻吟,只是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眼珠好象还有点发颤,关老师俯身给他查了查体,然后直起腰来狠狠瞪着我说,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你大惊小怪干什么呀,存心不想让我休息好是不是?我战战兢兢地说,不是的,刚才这个病人真地痛得死去活来的很难受。关老师就说,病人喊痛是个什么大事吗?生了病不痛苦难道还要甜孜孜的?瞎扯淡,一会你要再给我添乱,看我怎么处理你!说完,怒气冲冲就要甩手而去,可是等他刚一转身,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呢,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我听到了背后扑通有人倒地的声音,我还以为关老师摔倒了呢,大急之下,转身要去扶他,但等我转身我才发现情形不是这样的,我看见地上另外躺着一个人,而关老师也正怔立着一脸迷糊呢,那个一直在给30床擦额头冷汗的护工闻声也转过头来看,也是惊得合不拢嘴,我有点害怕地问关老师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怕关老师呢还是怕地上躺着的这个人,关老师在我的问话下回过神来,目光扫视病房一圈,停在里边那种空病床上片刻,低头琢磨了一会,象是恍然大悟一样,蓦地拍了拍胳膊嚷道,妈的,这些盲流,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跑到病房来找地方睡觉了,把老子的胳膊都撞疼了。说完,他就一脚踢在那个人身上,那个躺在地上的身体本来离门就不远,骨碌一翻转就到了门外现在这个地方,关老师随即转身对我下命令说,不能让他呆在病房,你马上把这个人弄到医院外边去,说完都不容我分说,掉头就走,我紧跟在后边忙不迭地说,关老师,这个人摔得好象不轻,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是不是昏过去了,我看还是先给他治疗一下吧,关老师听后却骂我一句,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这样的盲流你给他治,他到哪里去找钱给你,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别那么多废话了,对了,可别再来打扰我了!说完,再也不理我,怒气冲冲就走了。我看这个人很可怜,实在不忍心将他扔到医院外边去,所以就给他放平了就地躺在地板上,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昏睡之外,生命体征倒还平稳,也就放下心来,任由他躺在那里心想等他自己醒来吧,然后我就忙其他工作去了,可是等到天已经大亮,也就是三四十分钟以前,他还一动不动,我就有点不放心了,然后跑过去查看,于是就发现了他肚皮上渗血,就象我刚才说的,我给他处理渗血后发现血液在往外涌的时候,慌了,我不太敢给关老师打电话,想着你那会可能也该来了,就先给你打电话,但是电话根本打不通,我又犹豫了一会,才给关老师的休息室打电话,结果也接不通,我正要硬着头皮去敲关老师的门,正好就看到你来了,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esp;&esp;我听得好生纳闷,关兴那个该千刀杀的电话打不通,可能是他睡觉时怕王征或者病房值班护士打扰他美梦,将电话挂断,倒可以理解。我的手机一直开着机的,怎么会打不通呢?
&esp;&esp;和白晶晶这两个漂亮小护士是怎么啦?
&esp;&esp;我应激似地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晓,她神色有点慌乱,头发好象是匆匆整理过还有点凌乱的样子,护士装披挂得也不是很整齐,我颇感诧异,这个张晓平时是很注意仪表的啊,我见过她不戴护士帽的样子,头发柔顺黑亮,脸蛋也总是被打理得光鲜白嫩,模样也还不错,如果我不是被白晶晶绝美的容貌和惹火的身材占据了所有的心神,我在领导她工作了那么长时间是没有理由不动心的。不过我这个人生性比较专一,连意淫都是这样的,只要确定了意淫对象,就会坚如磐石般轻易不会更改。所以她在配合着我工作的那段时日里,我们之间四平八稳、风平浪静,我对她没有产生过任何情思和邪念。可是今天我看到她这副不加修饰的模样,却反而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风情,我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床,当然,你不要理解为我想和她上床,而只是我本能地把她这种情状和床事在想象中组合在了一起。
&esp;&esp;我觉得自己的胡思乱想有点莫名其妙,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苦笑了一下,对着张晓说:“刚才是在找你,不过现在没事了,有白护士帮我就可以了。”
&esp;&esp;张晓“哦”了一声,知道没有耽误什么大事,面容立刻放松了许多,我再看向白晶晶,我此前从未和她有过交谈,当然就从来没有叫过她“白护士”,我期待她听了我一声天籁之音般的“白护士”会有什么反应,但让我失望的是,我发现她对我动情的呼唤根本无动于衷,而此时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晓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esp;&esp;张晓走过来,对我说:“要不还是我来帮你吧,我是这个病室的主管护士,让白姐姐去忙她自己的工作去吧!”
&esp;&esp;我好不容易觅得和白晶晶相处的机会,这种良机我要是轻易放弃,那我下辈子就不好意思再投胎做男人了。所以我毫不犹豫,张口正要对张晓说“治疗工作已经开始了,不便于临时换人”,可是我嘴巴刚张开成o型,作为医生怎能漠视病人的痛苦?
&esp;&esp;我其实也很难理解这种现象,但是我绝对相信王征不会撒谎,一方面他没撒谎的必要,另一方面,就凭两颗同时具备天地良心和基本医德的心的交鸣,我也能坚决地做出判断。
&esp;&esp;看关兴妖言疑惑了众人,我和王征都有点急,我转对众人说:“医学是门复杂的科学,目前人类对人体的了解也就是一点皮毛,什么样的怪事情发生在治疗过程中都是可能的,虽然不能理解,但是必须面对,如果你们不信,可以随我去病床边观察一会,看是不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esp;&esp;于是我又来到病人床边,有一部分人跟着我走了进来。我继续观察病人面皮上的血,发现情况基本没有变化,还只是一点一点往外渗,我为了等待汩汩冒血的奇迹出现,干脆也不给他用止血药了,只是用沾酒精的白纱布给他擦拭血迹,防止血液在脸上四溢。
&esp;&esp;大家静静跟着我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冒血的奇观。我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关兴嘴角挂着得意和嘲笑,让这样的人占了上风,直气得我心里气血翻涌,狠不得捅自己一刀把血喷到病人身上去制造冒血奇观。又等了一会,有人已陆续离去,我估算了一下时间,已远远超出王征说的从发现病人腹部渗血到腹部冒血之间的时间长度了。
&esp;&esp;我差不多已经放弃了,而王征自然更是心急口苦,他还得担心别人认为他在编造耸人听闻的场景妖言惑众,甚至可能还要担心我也不相信他说的话。不过我看他满脸的急色,还是彻底相信了他。这也就等于说,这个病人一个多小时之前确实曾经在少量渗血之后突然往外汩汩冒血然后又无声无息消失,但这并不等于说有了渗血接着就一定会有冒血,我和王征只是走入了一个思维惯性的误区而已,当然,也许仍然还会有汩汩冒血的奇观继续再现,只是并不一定非得在这个时间段出现而已。
&esp;&esp;如此想来,我就抱拳对剩下的人说:“也许这次不会再冒血了,也许冒血的时间还没到,但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也必须让他在病床上接受一段时间观察,而且现在病人还是昏睡着的,他也应该在病床上接受治疗和护理,就这两点而言,我们将他收在病床上就没有错,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esp;&esp;大部分人是点头的,关兴这下急了,嚷道:“要收你收到你病床上去,这种病人我是不收的。”
&esp;&esp;我气恼道:“要是我有空床,我还有心思跟你这样的人废话?这种病人怎么啦?你是个医生,你的天职是治病,不是治人,你管他是什么样的病人!”
&esp;&esp;关兴噎了噎脖子,脸都青了,半响才说:“医生治病不治人?说得这么轻巧,你以为现在还是你穿开裆裤时的那个年代,他没钱你拿什么给他治病,呦,是不是想做好人?要做好人你自己做去,别在这里妨碍我!”
&esp;&esp;我为之气结,满腔情绪被结结实实堵在了胸口,再也出不来。虽然这个品行恶劣的人说的话带着他这种人的固有的残忍和丑恶,但他话里的内容却也是血淋淋的现实,是的,要给病人治病就要消耗各种医疗用品,而这种医疗用品没有谁来提供给我们,我们只能从病人那里拿钱去买来然后替他治病,如果他没有钱,那他也就没机会摆脱病痛的折磨了。是啊,这就是这个社会以目前这样的方式组织起来的残酷性!可是,就算这是基本事实,我们作为医生,作为以解除人类躯体病痛为天职的医生,难道就可以因此而象关兴那样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他没有钱我就不能给他治病吗?不,绝对不能,我们可以没有办法解除病人的痛苦,但是绝对不能漠视病人的痛苦。
&esp;&esp;想至此,我正要对关兴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批判,这时,门口突然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你们不去工作,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esp;&esp;科主任来了。
&esp;&esp;大家自动让开道路,恭恭敬敬地迎候科主任走了进来。
&esp;&esp;科主任问明了情况以后,跑到病人床前弯腰检查查看了一下,然后职业习惯性地从张晓端着的弯盘里取了镊子,夹了纱布沾上酒精擦干净病人脸上的血污,然后再给他撒上止血药,加敷料和纱巾盖上渗血处,再撕下胶布条沾上,一套熟练的动作下来,一气呵成。等完成了这些工作之后,他直起腰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众人,朗声说道:“我不管你们刚才在起什么争执,谁对谁错,但是有一点你们在场的人都错了,那就是,作为一个医生,不管何时何地何人,如果在你面前有需要立即处理的病情,那你就必须毫不犹豫、义不容辞地立刻放下任何其他事项予以迅速处理,但这个病人脸上在渗血,你们却没有一个对其加以处理,即便这并不是很急迫的病症,但你们的表现也是违背医生原则的,也许有人会想,这不是我的病人,而且他的主管大夫就在旁边,他都不管,我管什么。你要这么想,那就说明你还不配做一个医生,因为医生要不要履行自己的义务并不以他人是否履行了相应义务为转移,别人不履行只能说明他不够格做医生,但并不妨碍你选择做一个合格的医生。”
&esp;&esp;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病痛折磨?
&esp;&esp;众人听完科主任的话,尽皆面露愧色,当然,关兴肯定是除外的。我心里则更是羞愧难当了,我为了得到渗血之后会有冒血现象的证据,竟然故意放任病人渗血不管,这等促狭行径,经科主任慷慨陈词的点拨,我才意识到这已经严重到了不够做一个合格医生的程度。
&esp;&esp;在我用羞耻感狠狠鞭笞自己的时候,科主任又说话了:“接下来,我就来对你们两个争执的内容做一个裁判,我刚才说了,作为一个医生,面临需要立即处理的病情要第一时间进行处理,那如果处理完之后呢?也就是面对不需要立即处理的病情时我们要怎么做?这个时候我们就只能量力而行,做我们能做的事而不是做我们该做的事,我想你们应该能理解,什么叫我们该做的事?作为一个医生,倾尽我们所有的医术去挽救病人是我们该做的事,什么叫我们能做的事?用我们可以为某个病人获得的医疗资源去给予该病人相应水平的治疗,是我们能做的事。那么具体到这个病人身上而言,我们该做的事情是什么?显然,给予他精心的护理,促使他尽快从摔倒后轻微脑震荡引起的晕厥中苏醒,并对他的体征进行严密的观察,直到确保他不会再并发你们刚才所说的大出血征象,再给其周密的调养,使他的身体机能和意识完全恢复正常,然后,才让他出院。但我们能做到吗?这些护理、监护、治疗、调理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谁来给我们提供?所以,我们只能做我们能做的,那我们能做的是什么呢?很明显,给他清理脸上的渗血,进行简单的查体确认他身体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就可以不管他了,因为对于这样一个不能支付任何医疗费用的病人,我们可以为他获得的医疗资源为零,我们免费为其清理渗血检查身体也是基于医生不能见病不治的天性而不得不履行的原则,除此之外,我们就无能为力了!所以,我的最后结论就是:在这件事情上,小关是对的,这个病人,我刚才查了一,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不管他了,小关,你一会给保卫处打个电话,叫个人来把他放到其他相对安全一点的地方去苏醒吧!好啦,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大家去忙自己的工作吧,做好你们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是你们能做的事情哦!”
&esp;&esp;科主任一番话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既干脆利落又情理并重,轻轻松松做出决断,还让人心理不落下任何芥蒂,我除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看着大家聆听教诲后,若有所思,纷纷散去,又看着关兴走向护士站准备去给保卫处打电话,再看着科主任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后转身离去的背影,我心头惶然大急,不由自主就呼唤一声“主任!”
&esp;&esp;科主任停住身形,缓缓转身,满脸平静地看着我,说:“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esp;&esp;我嗫嚅了半天嘴唇,最后一咬牙说道:“主任,我愿意掏钱给这个病人治疗,直到他意识和机能完全恢复。”
&esp;&esp;科主任眼角动了动,两条浓眉往上挑了挑,奇怪的是,听我口吐惊人之语,他似乎并不是很惊讶,而仍然是目光朗朗地看着我,不说话。
&esp;&esp;我有点心虚,以为科主任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又战战兢兢地将我的意图复述了一遍。
&esp;&esp;科主任说话了,不过却是说:“你到我办公室里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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