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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渡没有打断他。&ldo;也不知道他在追求什么,挺大一个人,长得也不比谁丑,连个家也没有,就自己住个小破房子,平时也没什么上进心,每次发点工资奖金,给他妈寄一些,剩下的好像都零零散散地补贴给各种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人了,自己花不了几块钱,我偶尔见到他的朋友过来坐一坐,数落他说就他线人多,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时不常过来找他打秋风。他居然也管他们。就跟整个燕城都是他罩着的一样……其实他什么也不是,自己上班还要骑自行车。&rdo;书里说&ldo;侠之大者,为国为民&rdo;,可顾钊算个什么侠?穷侠?酸侠?光棍侠?还是叮当乱响的自行车侠?肖海洋突然住了嘴,忍无可忍地伸手盖住半边脸:&ldo;我不是冲谁,我就是觉得……&rdo;&ldo;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rdo;费渡不慌不忙地接上他的话,&ldo;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挺身而出,而他需要你的时候,你无能为力。&rdo;这句话不知怎么扎进了肖海洋心里,他的肩膀蜷缩了起来,艰辛维持多年的&ldo;大人&rdo;外壳突然坍塌,露出十四年前惊恐地透过门缝张望的小男孩。&ldo;对不起……&rdo;&ldo;哪来那么多对不起?&rdo;费渡没去接他起伏的情绪,凉凉的一句话把肖海洋打回现实,&ldo;你真不知道骆队把你干的事瞒下来是什么意思吗?&rdo;肖海洋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了,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ldo;他……啊……那个……&rdo;费渡弯了一下眼角,平稳地停了车:&ldo;到了,王潇家应该就是这里吧?&rdo;王潇的家在老城区,是早年单位宿舍楼,据说至今也没有产权。门口有个瘫痪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旁边清理不及时的生活垃圾已经罗起了老高。但凡家里稍微有点条件,即便贷款也搬走了,现如今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从楼到人,全体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局促。宿舍似的小楼走进去是一条长长的楼道,采光不良,一进去就让人眼前一黑,笼子似的小屋顺着楼道两侧排开,一层就有二十多户,密集的格局让人想起一格一格的鸡舍。费渡小心地绕过地面一滩不明液体:&ldo;他们家不至于还住这吧?&rdo;肖海洋条件反射似的回答:&ldo;王潇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在公交公司上班,收入其实还可以,下班以后也都不闲着,帮人打点工,也能赚零花钱,但是为了她将来能留学,这么多年一分钱也不舍得花。&rdo;费渡随口问:&ldo;为什么非得留学?&rdo;&ldo;据说她初中的时候就有点跟不上,学校老师建议家长考虑让她放弃普通高中,去技校学个一技之长,父母一听就不干了,接受不了孩子还走自己的老路,疯魔似的非要追求高学历,在老师那闹了一通,之后又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育奋的国际部,把原本准备买房的首付款都花了,才把她转过去。&rdo;费渡看了他一眼。肖海洋局促地避开他的视线:&ldo;审问育奋那个女老师之前做的背景调查‐‐204,王潇家。&rdo;王潇父母果然像肖海洋说的,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从市局离开后大概各自直奔打工地点了,父母就像两头驴,每天暗无天日地闷头往前奔,孩子则是个牵线的人偶,拴在驴尾巴上,连滚带爬地被他们拖着走,不知痛痒地滚向远大前程。费渡伸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门上的&ldo;猫眼&rdo;镜头中间黑了一下,应该是有人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却没有动静。&ldo;王潇吗?&rdo;费渡十分自然地开了口,好像面前不是门板,是个活生生的女孩一样,&ldo;我们是从市局过来的,这位肖警官你应该记得吧?&rdo;屋里毫无动静,但&ldo;猫眼小镜&rdo;中心的黑影还在,少女应该还在门后。费渡:&ldo;想和你聊几句可以吗?&rdo;王潇依然一声不响。肖海洋最不会处理这种情况,有点忧虑地看了费渡一眼。费渡却毫不意外:&ldo;我知道你心里也有话想说。&rdo;等了一会,只听&ldo;咔哒&rdo;一声。然而一条门缝都还没来得及推开,费渡就在肖海洋的目瞪口呆中,从外面抓住了门把手,重新把要打开的门关严实了。&ldo;别开门,&rdo;费渡说着,从大衣兜里摸出一根笔,顺手把门上插的一份广告传单摘了下来,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上面,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ldo;大人没教过你独自在家的时候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吗?多不安全‐‐这是我的电话,一会我和肖警官就到你家后院去等着,你从窗户可以看见我们,想聊的话就打这个号码,可以吗?&rdo;写着电话的传单一半被塞进屋里,一半露在外面,片刻后,那张纸被人缓缓地拉进去了。费渡这才递给肖海洋一个眼神,往外走去,肖海洋连忙跟上,一直跑到外面,肖海洋才忍不住小声开口问:&ldo;为什么不让她开门?&rdo;&ldo;两个基本陌生的男人敲门,心再大的小女孩开门前都会犹豫,别说是王潇这种女孩,她不可能让咱俩进去,屋里肯定挂了防盗链。&rdo;费渡被楼外的寒风一扫,立刻打了个哆嗦,把松松垮垮垂在脖子上的围巾里三层外三层地缠起来,&ldo;我估计她是想隔着门缝把咱们打发走。&rdo;肖海洋依然没明白‐‐隔着门缝说话和隔着窗户打电话有什么区别?毕竟楼道里还比较暖和。&ldo;楼道里拢音,住户又那么密集,隔墙不知道多少只耳朵,王潇在紧张的应激状态,什么都不会说的。把电话交给她,主动权也在她那‐‐而且他们家这般都有防盗窗,从屋里往窗外望,房子本身会增加她的安全感,每天进出的门没这个心理暗示作用。&rdo;费渡每一个标点符号的停顿,肖海洋都会跟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一样点一下头,全然已经忘了不久以前,费渡一个电话按住他传出去的消息时,他心里还大骂过这人无耻。两人来到人迹罕至的后院,在距离小楼大约还有三四十米的时候,费渡就站定了,不再靠近,果然,才站定没多久,费渡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费渡抬头看了一眼,204的后窗上拉着窗帘,厚重的窗帘一角上有些不自然的褶皱,显然是有人躲在后面,把窗帘掀开了一点往外窥视。他把手机上的一对耳机跟肖海洋一人一只,接了。&ldo;喂……&rdo;女孩有些沙哑的声音通过耳机线传来,虽然仍然紧绷,但好歹是主动说话了,&ldo;我爸妈早晨已经去过市局了。&rdo;&ldo;我们见过了,&rdo;费渡说,&ldo;但还是希望能和你本人聊几句。&rdo;&ldo;我……我没什么好说的,&rdo;王潇轻轻地说,&ldo;该回答的我都回答了,其他都不知道,没别的事你们就走吧。&rdo;费渡说电话能缓解王潇的紧张,却加重了肖海洋的紧张,他几乎要被逼出电话恐惧症来,总觉得一口气没喘好,对方可能就把电话挂了,到时候连抢白都没机会。费渡却没有直白地问她重点问题,只说:&ldo;你知道夏晓楠被选为今年的&lso;鹿&rso;,如果不跑,会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一直被人欺负吗?&rdo;&ldo;……知道,冯斌说了。&rdo;费渡:&ldo;你和冯斌、夏晓楠关系好吗,是朋友?&rdo;&ldo;不是,&rdo;王潇沉默了一会,才说,&ldo;我就和夏晓楠说过几句话,关系一般,冯斌不熟。我在学校很孤僻,不讨人喜欢,没朋友。&rdo;费渡略微抬起头,冲着204紧闭的窗口笑了一下:&ldo;既然关系一般,那为什么这次肯跟着他们一起出走?如果夏晓楠取代了你的位置,以后那些欺负你的人会把兴趣转移到她身上,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为什么得知他们要出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别人?&rdo;王潇忽然就不吭声了,然而出乎肖海洋的意料,她也没挂电话。费渡呵出一口白气,缓缓地说:&ldo;有时候,人的思想其实是不自由的,因为外物无时无刻不再试图塑造你,他们逼迫你接受主流的审美、接受声音最大的人的看法‐‐即使那不合逻辑、不符合人性、完全违背你的利益。&rdo;王潇轻轻地抽了口气,仿佛是哭了。&ldo;但是真正的你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总会试着发出微弱的声音,&rdo;费渡盯着204的窗帘,好像那是女孩的脸,&ldo;之前,她告诉你跟着冯斌他们走,试着反抗,试着保护一个其实跟你关系不怎么样的同学,现在呢?她是不是想让坏人都付出代价?&rdo;&ldo;王潇,&rdo;费渡低声说,&ldo;她们把你锁在寝室楼外的时候,你是不是被迫去了男生寝室?有没有人伤害过你?&rdo;肖海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的女孩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她说:&ldo;……没有。&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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