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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医院？&rdo;骆闻舟跟同样莫名其妙的陆夫人大眼瞪小眼，&ldo;阿姨，陆叔没说去医院干什么？&rdo;&ldo;没说，&rdo;陆夫人摇摇头，&ldo;一进门留魔怔了似的，外套也不脱，鞋子也不换，直接往书房里一钻，待了没有两分钟，又突然跑出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rdo;骆闻舟皱起眉，心不在焉地和陆夫人告辞。陆局刚从调查组回来，不多陪陪担惊受怕的家里人，也不去市局主持大局，而是独自一个人往医院跑，这是什么道理？他这是知道了什么？骆闻舟越走越慢，一只手搭在自己车门上挂了好一会，突然，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油门&ldo;嗡&rdo;一声，咆哮着往第二医院赶去。陆有良两手空空地走进住院楼，与来来往往拎着大包小包的探病者格格不入，来到傅佳慧门口的时候，他神色复杂地盯着门牌号看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病床上的女人行动迟缓地偏头看了他一眼，她削瘦、苍白，白得几乎和病号服融为一体，嘴唇上也没有血色，吊针穿入她几乎透明的手背上，手背被反复下针扎得青紫一片，是触目惊心的衰弱。傅佳慧见了他，不说话，也不笑，依然是一张万年不变的冷脸，目光高傲又漠然，将她面前中年男人身上的权利与地位削得干干净净，只说：&ldo;来了啊？坐。&rdo;陆有良抽出旁边的小圆凳，委委屈屈地蜷缩起腿坐下：&ldo;闺女不在？&rdo;&ldo;不用寒暄了，你又不是来探病的。&rdo;傅佳慧不回答，直接打断他，&ldo;探病的不会连点水果都不带。&rdo;陆有良这才回过味来，略带赧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ldo;我……&rdo;&ldo;有什么话你就说，&rdo;傅佳慧淡淡地说，&ldo;我能听见的时间也不多了，多余的就省了吧。&rdo;陆有良沉默了好一会，手指轻轻叩着膝盖，他用尽斟酌地开了口：&ldo;我上个月才知道你的诊断结果，当时吓了一跳，怕你家里孤儿寡母、治病期间琐事多应付不来，又不知道这么大的病得花多少钱，医保能负担多少，怕你手头紧张，心急火燎地带着钱去了你家。&rdo;傅佳慧一抿嘴，权当是笑过了：&ldo;陆局，为了这事，我得谢谢你。&rdo;&ldo;可是你趁我上阳台抽烟，又把钱塞回我包里了。&rdo;&ldo;我这些年还算宽裕，用不着你的钱。&rdo;傅佳慧说，&ldo;怎么，没少吧？&rdo;&ldo;没少，&rdo;陆有良用悲哀莫名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地说，&ldo;还多了。&rdo;傅佳慧意识到什么，倏地闭了嘴，两人一坐一卧，像是两尊不甚美观的人体塑像，凝固着各自漫长时光中的憔悴苍老，然后陆局轻轻地拿出了那个小窃听器，放在傅佳慧床头。&ldo;我知道我的包被人动过，但是我不会多心，因为一看就知道是你把钱偷偷塞回去，我不会因为这个神神叨叨地仔细翻，&rdo;陆有良的眼睛里略微带了一点血丝，说，&ldo;嫂子，老杨活着的时候跟我们说起你，总说你胆大心细，没有不敢干的，我们都笑话他是媳妇迷，现在我信了。&rdo;傅佳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ldo;陆局好涵养。&rdo;&ldo;我的事，无不可对人言，愿意听随便听，再说我一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又不怕别人占便宜，没什么好恼羞成怒的，&rdo;陆有良低头，紧紧地攥了攥拳头，深吸一口气，&ldo;嫂子，我就问你一件事――那天骆闻舟他们去抓卢国盛，差点事先走漏风声，是不是……是不是你？&rdo;正准备敲门进去的骆闻舟站在病房门口，抬着一只手，定住了。旁边突然响起轮椅的声音，骆闻舟僵着脖子偏过头，看见常宁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把轮椅，把本该卧床的陶然推了过来，骆闻舟表情空白地和他对视了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得知老杨出事的那天，耳朵听见了，送到中枢神经，中枢神经拒不接收处理，让他自己和自己干瞪眼。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传出一声轻笑，傅佳慧说：&ldo;陆局，您明察秋毫，这不是都知道了吗？&rdo;骆闻舟整个人晃了一下，一把捏住门框。&ldo;为什么？&rdo;陆有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的，听见这句话却还是胸口一闷，几乎有些语无伦次，&ldo;我不明白，不……是不是谁要挟你？啊？是孩子对吧‐‐肯定是……你可以告诉我们啊，我派人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兄弟的老婆孩子都保不住，我们他妈也没脸接茬干这行了……&rdo;傅佳慧截口打断他：&ldo;老杨自己都不知道是被谁害死的，我们又能算得了什么！&rdo;陆有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ldo;怎么，我说这话你很奇怪？&rdo;傅佳慧冷笑起来，&ldo;哎哟，陆局，您不是刚被调查完么？你不知道顾钊是怎么死的、老杨又是怎么死的吗？老杨连遗书都写好了，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救得了他吗？你们赶上了吗？&rdo;陆有良：&ldo;老杨……老杨也……&rdo;&ldo;我快了，&rdo;傅佳慧全然不理会他，兀自说，&ldo;我就快死了啊……老陆，我不是年底体检才查出来的病‐‐早就有征兆了，等你走到这一步，你就知道，人也能在冥冥中看见自己的死期，所以我跟我的兄弟姐妹们说，我可能要等不下去了。&rdo;&ldo;你的……什么兄弟姐妹？&rdo;陆有良一阵毛骨悚然。&ldo;和我有一样命运的兄弟姐妹，&rdo;傅佳慧的声音低了下去，&ldo;遭受过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公平，警察没法替你抓回罪犯，法律没法替你讨回公道，你大声疾呼，所有人都看着你，赔几颗眼泪，说你可怜，那时候你自以为能获得全世界的支持，可是时过境迁，发现人们可怜完就忘了你，再要去不依不饶，你就成了祥林嫂……你想要的公道，就得自己去讨，一个人讨不来，那就所有人一起联手‐‐这不是有成效么？你们终于开始清查内鬼，重启旧案了。&rdo;&ldo;泄密的事，我跟你说句对不起，所有的事都是因为我的身体缘故才仓促启动，有些细节准备得不圆满，我们的敌人阴险狡诈，也很危险，周家那事中我们已经打草惊蛇，魏展鸿那一次更是，当时我们一个兄弟被他们捉住了，他们从他那拿到了我们的通讯记录，幸好没有影响大局。&rdo;陆有良从她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什么，他耳畔一时&ldo;嗡嗡&rdo;作响：&ldo;周氏……魏展鸿……卢国盛杀人案，是你们引导的、你们策划的？卢国盛杀人案中的&lso;向沙托夫问好&rso;也是你们的人？你提前知道那个小男孩会死，就、就在旁边等着看？嫂子，那孩子比欣欣还小，你……你疯了吗？欣欣知道这事吗？&rdo;傅佳慧没有回答，平静地说：&ldo;你没听说过吗？&lso;坏嘎嘎是好人削成的&rso;（注）。&rdo;电光石火间，门口的骆闻舟想起来‐‐肖海洋提起过，他当时是听杨欣&ldo;无意中&rdo;提起了午餐时听到的谣言，才察觉到不对。杨欣真的是无意中听到的谣言么？还是知道有人要去表演刺杀尹平的大戏，故意推动着反应迟钝的演员们就位？杨欣是知情的，不但知情，她甚至还参与了。只是年纪还小，表演有些生硬，不能像大人那样不动声色……糊弄肖海洋却也够用了。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孩，读初中的时候，骆闻舟带人替她揍过纠缠她的小流氓，高中时候帮她联系过补课家教，高考前她每次模拟考试成绩，老杨都要事无巨细地念叨他一耳朵……骆闻舟听见老陆大声问：&ldo;你们到底是谁？谁是领头人？谁是策划人？&rdo;傅佳慧几不可闻地说：&ldo;我们是……把过去的……故事，一桩一件、一丝不差……重新搬到你们面前的人，我们是故事的朗诵人，我们……&rdo;病房里陡然没了声音，随后传来老陆惊怒交加地声音：&ldo;嫂子！嫂子！&rdo;骆闻舟一把推开病房的门，见那病床上面色惨白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既不冰冷、又不嘲讽，几乎是安详的。透着安息意味的安详。这么多年，骆闻舟鲜少去她面前自讨没趣，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连她住院，都是跟着别人一起匆匆到医院点个卯，一时间竟然觉得她陌生得有些不认识了。陆局抬起头大声说：&ldo;去找医生！&rdo;骆闻舟如梦方醒，撒腿就跑。就在他方才跑出病房，看见楼道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好像是杨欣！骆闻舟扭头匆忙冲常宁说了一句&ldo;快去叫人&rdo;，随后撒腿追了出去。费渡窝在骆闻舟家的沙发里，盯着白墙上一点一点往前蹭的时钟，他皱着眉思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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