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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2页）

&esp;&esp;和朱雨禀报的起不来床不同，谢茂进门时，正看见一个穿着石青色中衣的少年在院中站桩，此时太阳还没出来，山中气温还未升高，正常人不食不动不会流汗，在院中站桩的衣飞石却似浑身有热气蒸腾，气血上下奔涌，裸露在外的肌肤也都保持着润而不汗的状态。

&esp;&esp;衣飞石确实昨夜睡晚了，今天有点赖床。不过，他出身将门，每天都要早起练武，朱雨来吵了一次他也睡不着了，干脆就爬了起来。

&esp;&esp;谢茂进门时他有些错愕，这下被捉了个正着，立时露出两分尴尬，上前请罪：“殿下恕罪。”

&esp;&esp;“不怪不怪，是孤这个做东主的没思虑周全。”谢茂第一次在衣飞石面前自称为“孤”。

&esp;&esp;衣飞石试探他的底线，他就不能表现得毫无脾气。得寸进尺的毛病谁都有，真惯坏了衣飞石，恶果最终不也得他自己吃？

&esp;&esp;“马上让针线上人来给侯爷量身裁衣，各色衣物都要齐备，侯爷是将门虎子，骑射装，练功服，尤其要多赶制几身。瞧瞧你们办的事！憋得侯爷门都不敢出，只得在院中练功，如此怠慢，简直可恶！”

&esp;&esp;“你看，倒叫小衣见笑了。孤急慌慌地过来，还以为是小衣择床不适，要看大夫呢。”

&esp;&esp;“原来竟是为了一件衣裳。”

&esp;&esp;两句话功夫，谢茂就帮衣飞石把不肯去夏凉轩的理由找好了。

&esp;&esp;——来得匆忙没准备好练功服，要练功只能穿着中衣，可不就只能待在自己院子里吗？

&esp;&esp;衣飞石真没讲究到这个地步。他在家中营里练武时多半打赤膊，这还是顾忌着在信王行宫，怕有莫名其妙的宫女啊什么的出入，所以才穿了一件中衣出来。可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谢茂就帮他把屎盆子扣伺候的下人头上了，他也只好默认了。

&esp;&esp;“孤来得唐突，莫不是打扰小衣练功夫了？”

&esp;&esp;“没有。卑职恰好收功了。”他难道还能说，对，你打扰我了？

&esp;&esp;谢茂就接过朱雨递来的热毛巾，亲热地给衣飞石擦了擦微润的脸蛋，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亲切：“那就好。真怕打扰了小衣。夏凉轩中备着饭食，小衣披上衣服，随我一起过去，先吃点东西，再洗洗。——厢房已经给你准备好啦。待会就让针线把裁好的衣裳也送来。大约没那么快，我看你我身量相差不多，你先穿我的衣裳……”

&esp;&esp;“怎么敢穿殿下的……”信王乃一等王爵，衣裳都有蟠龙纹记。

&esp;&esp;“我也有几身出门玩耍时穿戴的常服，没什么标记，不逾制，安心穿着便是。”

&esp;&esp;“……是。”

&esp;&esp;大清早就闹了这一出，谢茂再对衣飞石提出什么邀请时，衣飞石就不太好拒绝了。

&esp;&esp;毕竟他是撒谎怠慢又被捉了个正着。若衣飞石混到他爹衣尚予的地步，当面撒谎也不碍事。遗憾的是，他目前还只是一个蒙受父荫的小孩子，衣尚予又不在身边，真把谢茂惹急了以欺哄怠慢的罪名惩戒他，谁都救不了他。

&esp;&esp;——谢茂不仅是一等王爵，从文帝、梨馥长公主的关系算，他还是衣飞石的小舅舅。

&esp;&esp;长辈收拾撒谎的晚辈，谁能说一个不字？所以，衣飞石只能选择老实。

&esp;&esp;老实的衣飞石听从谢茂的吩咐，稍微擦擦身，穿好衣裳，跟着谢茂一起散步回萱堂宫。

&esp;&esp;衣飞石平时收功之后也不会立刻冲凉，总要稍歇片刻，等气血恢复寻常之后，再洗浴进食。这是养身之道。可平时也不会浃着汗闷着衣服，跟外人一起逛园子啊！身侧谢茂轻衣缓带，满身轻松，行走时风中就带着淡淡的香气，显然衣裳熏过香。衣飞石觉得自己汗津津的，略不自在。

&esp;&esp;偏偏谢茂还不客气，总是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臂，说话时半边身子就靠了过来：“你看那处风光如何？今日天气不好，待来日晴空艳阳时，我带你划船去水中游戏，水甜花香，也是乐趣。”

&esp;&esp;“谢殿下。”衣飞石想往旁边躲两步，他觉得自己汗湿的头皮，也许不太好闻？

&esp;&esp;这信王鼻子是不是不好？还是喜好南风的人都爱邋遢？

&esp;&esp;好不容易拉拉扯扯到了夏凉轩，衣飞石想去盥洗，谢茂又非要拉着他吃饭。

&esp;&esp;衣飞石勉强坐下，揭开新送来的碗盘一看，竟然就是自己昨夜多吃了两口的酱肉凉面与烤馕。

&esp;&esp;他这才明白为何昨夜的“宵夜”那么大阵仗——十多个宫人，统共提了二十多个食盒，在松风院的正堂大圆桌上摆了六十个多个碗碟，冷热咸甜简直大杂烩。

&esp;&esp;原来，昨夜竟是奉命看自己喜好口味。仍在少年时的衣飞石，心思就有些复杂了。

&esp;&esp;他知道谢茂对自己别有所图。可是，他也一样。谢茂贪图他的身体，他谋算的却是谢茂的前程。两者相较，他要的价值更大，心肠更狠，对谢茂更加残忍。

&esp;&esp;谢茂想要他的身体，就亲亲热热地哄着他，悉心差遣下人关怀他。他谋算谢茂的前程，又给了谢茂什么？含羞带怯的故作天真，似热实冷的刀兵戒备。这不公平啊。因年少热血还未彻底心脏的衣飞石，自己就察觉到了一丝不磊落。

&esp;&esp;谢茂几次亲自为衣飞石布菜，自己也没怎么吃，就看着衣飞石不止地笑。

&esp;&esp;他这笑也不让人紧张厌恶，就是特别开心，眉眼含春，笑意融融，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情好。

&esp;&esp;一顿饭吃完，外边太阳也升了起来，衣飞石喝了热汤，额上微微冒汗。谢茂就是爱逗他玩儿，哪里舍得真的折腾他，早就吩咐银雷准备好了浴汤，此时故意对衣飞石说：“真是好热天气。刚起床就是一身的汗。……我也得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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