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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贾舍人前往青溪里,是如何游说左卫将军殷康,谢玄做客王府,被孤零零的丢在正室饮茶,身为主人的王献之,回府就跑得不见踪影。知晓事出何因,谢玄倒也不甚在意,一边饮着茶汤、享用糕点,一边欣赏屏风上的题字和墙上悬挂的诗画,倒有几分自得其乐。好在王献之并非不知礼之人,见过妻子,确定一切安好,立即来见谢玄,当面致歉。&ldo;幼度见谅。&rdo;&ldo;无妨。&rdo;谢玄笑道,&ldo;子敬之心,玄能理解。&rdo;聪明人谈话,说麻烦实在麻烦,说简单倒也简单。两人相交多年,对彼此都十分了解。谢玄的来意,王献之能猜出五六分。等他开口,五六分就变成了七八分。对方坦言告知,有缓和两家关系之意,王献之斟酌之后,打算接下这份善意。&ldo;子敬之意,我已明白。&rdo;王献之笑道,&ldo;实不相瞒,自敬道上表宣于朝中,我亦有意往北,然牵挂家中,一时未能拿定主意。&rdo;谢玄点点头。事情的确不巧。盼了多年,王献之才盼来这个孩子。如果就此离开,难免有所挂念。&ldo;既如此,子敬可暂做考量,如有决断,可遣人过府。&rdo;事情谈完,谢玄没有久留,很快告辞离开。王献之亲自将他送出门外,转身回到正室,坐在屏风前,看着已空的漆盏,默默陷入沉思。正摇摆不定间,门外传来一阵木屐声。王献之抬起头,见郗道茂从门外走来,忙起身上前,将她扶到屏风前。&ldo;天气渐凉,怎么不加一件斗篷。&rdo;&ldo;夫主太过小心。&rdo;只有两人独处,郗道茂才会唤王献之的小名。在人前,哪怕是在府内的婢仆面前,始终遵循礼仪,不错一星半点。礼仪教养镌刻在骨子里,不用刻意为之,一举一动都十分自然,带着几分随意,却十足的赏心悦目。&ldo;小心总无大错。&rdo;夫妻俩落座,婢仆重新送上茶汤和蜜水,另外还有几盘糕点,都是幽州传来的花样,味道并不十分甜,却格外得郗道茂的喜欢。为此,王献之特地命人往幽州,开出三倍的工钱,聘来专做糕点的厨夫。自同桓容联手做生意,掌握建康七成以上的盐市,王献之半点不差钱。&ldo;谢郎君过府可有要事?&rdo;谢道韫和郗道茂是妯娌,两人的关系向来不错。陈郡谢氏族和琅琊王氏渐行渐远,两人的关系依旧半点不受影响。如今谢玄过府,两家关系似有缓和迹象,郗道茂自然乐见。得知谢玄离府,王献之独在正室,猜测或有隐情,故而主动寻来,希望能亲耳听一听是怎么回事。&ldo;此事,&rdo;王献之顿了顿,握住郗道茂的手,道,&ldo;实是关系北地。&rdo;&ldo;北地?&rdo;&ldo;日前,幽州刺使上表,言及发州兵……&rdo;王献之不打算隐瞒妻子,从桓容上表说起,将四州出兵、桓容有意打通西域商路以及谢氏的考量和盘托出。郗道茂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方才开口问道:&ldo;夫主是何考量,可要和谢郎君同行?&rdo;&ldo;这……我尚未拿定主意。&rdo;王献之面露迟疑。&ldo;可是因为我?&rdo;郗道茂笑道,&ldo;其实夫主大可不必。&rdo;&ldo;可,我到底不放心。&rdo;郗道茂笑着摇了摇头,令婢仆退下,关上房门,道:&ldo;官奴,大事为重。大丈夫立志,自当言出必行。国事家事当前,怎可囿于儿女之情。况医者言,我无大碍,每日膳食注意,不思忧心事,必能母子平安。&rdo;&ldo;阿姊,如我北上,恐未知归期。&rdo;&ldo;那又如何?&rdo;郗道茂笑了,如幼时一般捏了下王献之的耳尖,&ldo;日子再长又能长到哪里去?再者说……&rdo;&ldo;什么?&rdo;&ldo;官奴,你在外有所建树,我母子才能更加安稳。&rdo;郗道茂声音微低,沉声道,&ldo;桓宣武在时,其家眷在京,谁敢小看?纵有南康长公主之因,然究其根本,实是其手握权柄,满朝上下皆仰其鼻息。&rdo;&ldo;如今伯父在朝,情况又是如何?&rdo;郗道茂顿了顿,道:&ldo;官奴,你既已决心仿效先祖,凡事自当有所决断。孰轻孰重,心中总要有所衡量。我没有南康大长公主的气魄,不能帮你太多,但也不愿拖累你。&rdo;&ldo;阿姊,怎么是拖累!&rdo;王献之皱眉。&ldo;那么,你可要同谢幼度同行?&rdo;&ldo;……我去!&rdo;&ldo;这就对了。&rdo;郗道茂笑容温和,轻轻拍了下王献之的脑门,道,&ldo;这才是琅琊王氏未来家主当为。&rdo;夫妻俩在屋内说话,不时传出一阵笑声。婢仆守在门前,低着头,心思莫辨。少顷,郗道茂从室内走出,王献之正提笔写着什么。婢仆上前扶住郗道茂,不着痕迹向室内探头。自以为做得隐蔽,殊不知早落入郗道茂眼中。一行人返回东院,郗道茂唤一声&ldo;来人&rdo;,立刻有两名健壮的仆妇上前,将满脸惊色的婢仆五花大绑。&ldo;主母?&rdo;婢仆脸色煞白,挣扎着看向郗道茂,&ldo;这是为何?&rdo;&ldo;不明白?&rdo;郗道茂靠在榻边,轻轻捏了捏额头,立刻有婢仆走到她的身后,为她解开发髻,轻轻按压头上穴位。&ldo;奴、奴实在不知……&rdo;&ldo;不知道也无妨,阿平,告诉她。&rdo;&ldo;诺!&rdo;阿平低声应诺,手上不停,继续在郗道茂头侧按压,口中道出让婢仆胆丧心惊的一番话,&ldo;三月前,你借口往厨下,向府外递送消息……&rdo;听着阿平的讲述,婢仆双腿发软,抖如风中落叶。绝望的看向郗道茂,颤抖着声音道:&ldo;主母,奴是奉丞相之命。&rdo;&ldo;是又如何?&rdo;郗道茂终于看向她,&ldo;你莫非要说,我出身郗氏,此事理所应当?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rdo;&ldo;奴不敢!&rdo;婢仆拼命摇头。&ldo;无妨告诉你,我的确出身郗氏,然高平郗氏并非仅有伯父一支。&rdo;郗道茂轻声道,&ldo;我本想给你一条生路,奈何你硬要往死路上走。&rdo;&ldo;主母、主母,当是为小郎君惜福,饶奴一命……&rdo;&ldo;大胆!&rdo;仆妇一脚踩下,几乎将婢仆的手指踩断,也将她的后半句话踩回了嗓子里。郗道茂胸前起伏,双目冰冷,显然生出真怒。&ldo;如此说来,我的确不能杀你。&rdo;&ldo;主母……&rdo;婢仆生出希望,混不知等着她的却是更加可怕的地狱。&ldo;阿平。&rdo;&ldo;奴在。&rdo;&ldo;送去田庄。&rdo;郗道茂一字一句道,&ldo;不要让她死了。&rdo;&ldo;诺!&rdo;阿平看向婢仆,目光仿佛带着刀锋。仆妇会意,立即将婢仆拖了下去。在送往田庄之前,必定会灌下哑药。如敢反抗,更会拔掉舌头。原本郗道茂并无意杀她,可惜婢仆自作聪明,竟以未出生的孩子要挟,郗道茂纵有几分仁慈,也会被彻底碾碎。&ldo;阿平,迅速派人给从兄送信。&rdo;郗道茂口中的从兄不是旁人,正是不久前升任中书侍郎的郗超。&ldo;告诉他,之前的事,我应下。&rdo;郗道茂合上双眼。她也不想这般行事,奈何世事如此,总要做出选择。&ldo;凡是查出不对的,全部送去田庄。夫主不日将要北上,我不希望他再挂心身后。&rdo;&ldo;诺!&rdo;阿平应诺,退出内室。郗道茂靠在榻上,神情中难掩悲伤。她本不是心硬之人,但是,想要帮到王献之,想要保护未出世的孩子,必须逼得自己坚强。她没有南康大长公主的果决,也未必有长嫂谢道韫的坚毅,但她自幼秉承士族教导,就算是强迫,也会强迫自己站起来,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风雨。&ldo;阿姊。&rdo;不知何时,王献之走进内室,将郗道茂揽入怀中。&ldo;阿姊放心,我会站上高位,护你和孩儿平安。&rdo;&ldo;我信。&rdo;郗道茂合上双眼,笑中带着泪,&ldo;我等着那一日。&rdo;宁康二年,十月谢安上表,荐谢玄为建武将军,率骑步五百,随四州兵北伐。王彪之随之上奏,荐王献之为征北椽,随军出征。王坦之抱病未能上朝,郗愔衡量再三,终没有出言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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