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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临,眼下你若昏了,便得给梁长书陪葬去了!狠狠一闭眼,再睁开,眼前总算能够看清东西。扔了断杆,摸箭搭弓。回身,紧弦,松羽!穆炎轻功短途内自然比马速快,但他内伤未痊愈,一路出城急急赶来,刚才一番厮杀,力已初疲,加上尚要躲避劲弓利箭,自然也就没了便宜。分心查看了一下马上箭壶,尚有百余支,于是略放心。可穆炎还是一米米拉近距离了。二十来支后,穆炎开始在奔跑中弯身蓄势。我见过校场上的演习,武功好的能够拔地而起,如大雕扑兔一般从后扑上马鞍。我的马技不够,我的武技更不够……耳边风声呼啸。但是给梁长书垫背,绝不甘心!穆炎有伤在身,我怎能不赌?!挂回弓,双手撑抱马颈背交接处,数着马蹄声随之调整动作节奏稳住自己,收腰,蹬镫一跃,我跪伏到马背上。身后传来破空风声。左膝左脚发力,大腿一顶,腰上递劲,侧翻身,送髋,右腿横扫踢出。老天佑我!后脚踵有踢到硬实的物体。一声闷闷的撞击,眼角瞥到黑色的人影朝路边落去。顾不得查看效果如何,重心落向贴着马背的胸口、左肩,抓鞍的两手一撑缓了缓劲,但是左肩一痛,左手一软,狠狠一踢的反冲教我重重往马上撞去,肩上一阵钻心裂肺。还好还好,只是穿透而已。左手上既然能够用力,便是筋骨经脉无碍的了。撕了布条勒紧伤口,抱着马脖,一路狂奔,陆陆续续回头看了十来次,的确没有人再跟上来。布条已经红透了。虽知道一路肯定留了痕迹,十分不妥,奈何眼前黑雾一阵阵浓重。马走到一条小溪边,跑得渴了,自己去饮水。天色大亮了。我早已无力再鞭它策它,眼睁睁伏在它背上,看着它悠闲垂脖,而后自己渐渐陷入了一片茫茫之中。……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精疲力竭,或者因为被变故突生……亦或者,都有。八十七好热。被烧着烤着般的炽痛。左半边身体好像已经……不在了?有清凉的东西贴上身来。一片冰冰的柔痛渗入肌体,腐蚀骨髓。却也,不那么热了。剧烈的跳痛慢慢变成一片片的刺痛,竟然觉得安下心来。黄泉真的有水啊?要死了么……这次也真不干脆。上回再突然,再惊怖,也不过几秒而已。应该不会再莫名其妙地醒过来了罢。斩头果然是比陵迟好的。果然……好…………xxxxxx“老伯?”小矮屋里除了我之外唯一的活人瞥了我一眼,只手递过老大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我小心接了,手上似乎有些力气,倒也没有摔掉。药汁已经凉了些,微微烫口。很苦。还好气味不犯恶,苦也不是呛人的腥苦,带着草药的天然气息,虽然空腹,入口倒也不太容易反胃。剩下半口药渣,我把碗还给他,“多谢老伯相救。”头发斑白,五十多岁的男子没有答话,只是一手接了我碗去,而后朝枕头努了眼,径自开门出去了。门在他身后阖上,我老老实实躺了回去。身上除了左肩,各处也在隐隐作痛。伸手一摸,低头一看,两臂,两腿,背上胸前,大片大片地上了褐色泥膏,涂得厚的地方用撕了条的布料包着,质地可见,是我原来的内衫。连带脖子脸上都涂满了。隐隐渗着清凉。想来我后来纵马狂奔于长草杂树没径的山路上,身无披甲头无盔,刮伤不少。有盖被子,没有穿衣服。……起码在他看来,我也是男的。似乎睡了很久,精神还好。体温有些高,但并不燥热。温烫的药汁渗入四肢百骸,我几乎能感觉出自己一点点地好转。四下环顾,这间屋子一扇门,两面墙上开了各开了方长约一尺的小窗。茅草顶,灰泥墙。就一间,没有外厅。细细听听周围声响,有不少唠叨家常的高低嗓子,小孩隐隐的嬉闹,洗刷和往地上泼水的声音,井台轱辘轱辘打水的响动。这么密集的居住,公用的井台,应该是城里头才有的。屋子里满是草药味道。墙边摆满了架子,架子上一层层,晾的都是各色主植物茎叶。一个老采药人,拣了我。xxxxxx老伯会说话。因为我听到他在屋外和来取药材的人说,“不卖。”不会会来了个一个年纪大些的,道了歉赔了礼加了价,而后喝令那个鲁莽的伙计自己动手包扎。老伯没有再出声,也没有拦。涂在我身上的药泥可见,还有我醒来时口中吊命的老参块可见,老伯进山很深,采的药材质地大概特别好。似乎城里有名的布善堂的掌柜郎中,专要买他的药。老伯应该不缺钱。不知为何不修缮一下屋子。他自己不开火,在面汤包饼之类的摊子上买了解决。我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于是躺了三天,吃了九顿包子。头一顿老伯伯给我带来两素两荤四个包子。我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做了晚饭。老伯没说啥,不过之后就是一次两个了。第三天下地的时候,老伯拿过来一叠干净的旧衣服,开口,“马山里赶走了。”我点点头,恭恭敬敬朝他深深一揖。马匹养护昂贵,日常本就不常见,那马是梁国军中快马,神俊非常,更是显眼。老伯救我已经冒了大险,自然要将它原地放生赶跑,以免追踪,将那马带回来,除非疯了。老伯看看我的脸,又拿过一竹管药泥,“再二十天。”我不知所以,摸摸自己的左脸额头。疤痕平了很多。这屋里没有镜子,老伯不愿我出门被人看到,用水都是他提进来的,我也就安安静静呆在里头,所以,不知道他的药泥居然还有这般的用处。再一礼,接了。我换上衣服,老伯伯取了布条蒙了我眼睛,往我怀里塞了包东西,领着我出了门。天色尚未亮,城里刚刚解了夜禁,秋冬早寒,想来行人也不多。每走一小段路,老伯就停下来,扶着肩把我身子左转转,右转转。我听凭他意思。他既然不愿用那药泥赚钱,又执意隐居生活,自然有他的原因。外人本就不该随意探究,何况他救我性命,送我药泥,赠我衣物盘缠,恩惠实在诸多。脚下先是小巷的高高低低,而后是大街上平坦的石板,再后来又高高低低,如此交替了好几回。“自己小心。”“老伯保重。”我朝出声处答礼。眼上蒙的布条被解开,老伯头一回正经打量了我一眼,点点头,转身走了。我目送他普普通通的背影消失在左手边几十米的一个拐弯处,消失在交叉织罗如藤蔓的小巷里。天色已经青白,四下有人声响起。摸摸左肩上包得好好的伤口,我转向右边。七八米外,就是东西走向的通衢大街。八十八“客人,您还真准时。这边请,这边请,老位子给您留着呢。”我点点头,隔着斗笠垂下的白纱,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身后,并无异常。是我多疑了。再扫了眼内厅那些欢畅谈笑的书生游学子,好似又有几个新来的。此城名袒,是新归入东平版图的尉国旧地。百姓惶惶了几日,一切归于如常。城主府里换了谁谁入住,驻城兵卒穿了怎么样的另一种衣服,于他们而言不过一个饭后话题,并不怎么牵涉日常生活。东平惯例,投诚的新地,头年减一半赋税,以补战事扰民之损。东平的赋税本就轻于尉,这告示一出,茶馆里好生高兴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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