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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忠孝两全,王总管病后也无儿女,他就推了宫中的杂事,专心侍奉。”
&esp;&esp;贺子裕微微颔首,“年后,便让他来朕宫中听差吧。”
&esp;&esp;“是。”
&esp;&esp;马蹄嘚嘚地走了,贺子裕静静仰靠在软垫上,摩挲着怀里的手炉,镂金的花纹带着点点凸起,已经有些淡了温度,叹息间呼出白气来,绵长地散开去。
&esp;&esp;忠仆难寻,不知为何,他近些时日总是要想起周朗来。
&esp;&esp;同样也是忠仆,记忆渐渐清晰,可贺子裕反而看不明白,朦胧里周朗的面目神情,同如今的秦见祀竟然是如出一辙,难道说这一世,并非是鬼王历劫的第一世?
&esp;&esp;他却是不知了。
&esp;&esp;贺子裕闭上眼,车轮咕噜噜转着,沉入久远的深渊里。
&esp;&esp;当初的事情,也是时候该好好回想一番了。
&esp;&esp;·
&esp;&esp;那年,周朗护着他本是四处避难,到处都是起义军与战乱,皇位上坐着的人换了几轮,南北都起了王来,却有个叫贺启六的人,带着一支从偏僻山里一路打到关中的军队,也不称王称帝,而是寻到了他。
&esp;&esp;“我等誓死效忠大郑,愿助殿下复国!”贺启六跪在他面前,他就知道这个人与其他贪图一时利益的莽夫都不一样。
&esp;&esp;打着匡扶正统的名义,而不急着称王,如此赢得了民心与前朝旧部支持,也有了讨伐叛贼的名头。
&esp;&esp;刘遏从这个人的眼中看到了勃勃野心,可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否能有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的气运,他眼见民生凋敝,鬻儿卖女,国破亡的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家,若他能尽绵薄之力,早日以战止战……
&esp;&esp;刘遏答应了,却也不得不答应,身于乱世如浮萍一般,废太子的身份早就让他不得自由。于是那天他站在栖身几年的茅草屋前,一把火点燃了所有,浓烟滚滚的,周朗就陪他静静看着。
&esp;&esp;“殿下。”
&esp;&esp;“你离开吧,”刘遏转过头,几分疲倦,“你再也护不住孤,孤也给不了你什么。”
&esp;&esp;而周朗目光深邃,“属下不会走。”
&esp;&esp;当初洞穴里的低低吟哦与粗粝手指摩挲而过的触觉,刘遏早已淡忘,可却有人捧着这零星交集回忆,日夜思量。
&esp;&esp;马蹄踏泥水,飞溅三两滴,隐匿多年的废太子又一次回到疆场之上,拿起刀枪弓箭,他没有龟缩于营帐之中,而是成了百姓与前朝人士的主心骨,而他所到之处,定然有人为他在前先锋,在后垫背。
&esp;&esp;他杀一人,周朗便杀十人,他受一次伤,周朗就为他受十次百次的伤。
&esp;&esp;心之所向,刘遏的身前永远有那人在厮杀,身后永远都有那人在追随,然而刘遏却从来也不知此事。
&esp;&esp;因为他目光所及之处,从来没有周朗。·
&esp;&esp;直到那次忻川大胜,主帅犒劳三军,箭簇射入红靶心中,刘遏痛饮烈酒。
&esp;&esp;“殿下,贺某敬你!”贺启六起身来与他碰碗,“此次大胜,全凭殿下领导有方,才叫我军势如破竹!”
&esp;&esp;“贺帅谬赞,”刘遏嗓音淡淡,盔甲上血渍未干,“孤所能做,能力有限。若非十万将士冲锋陷阵,恐怕不得凯旋。”
&esp;&esp;酒入肠中,辛辣意自五脏六腑浓烈地弥漫开去,刘遏放下碗,斟上,又饮下。
&esp;&esp;都说无人能叫这位冷面殿下开颜,即便是大获全胜亦是不能,赤红的披风挂在肩头,白皙面庞上带着一道淡淡血痕。
&esp;&esp;他总是满腹心思地沉默着,或许是想那从前的雕梁画栋与街头的童言笑语。
&esp;&esp;刘遏又转头,看向撕羊腿的贺启六,这些时日里他从这人眼中看到的除野心以外,还有钦佩与忌惮。
&esp;&esp;贺启六对上他目光,微微一拱手。“殿下,如今可是还有何事叫你忧心?”
&esp;&esp;刘遏思忖半饷,放下碗筷,“……明日军队入城,不得横征暴敛,不得欺压百姓,贺启六,你可能做到?”
&esp;&esp;“殿下所言,也正是贺某心中所想。”
&esp;&esp;“那倘若大军真有攻入都城的那天,孤便会退位让贤,”刘遏垂眸,“成全于你,民生安泰也系于你手,届时,还请你放孤归于山水。”
&esp;&esp;“殿下说得哪里话。”贺启六笑笑。
&esp;&esp;“贺启六,在其位,必谋其政。”刘遏沉冷地看着他。
&esp;&esp;贺启六的笑容缓缓收敛,随即起身来,一下半跪行礼。“贺某,必不负殿下所托。但倘若之后,我及我子孙治理不好这天下,那么这天下,还归殿下并这大郑后人之手。”
&esp;&esp;“好。”
&esp;&esp;直到后半夜,宴席将散的时候,篝火的火意也惺忪淡了。将士们喝得半醉,刘遏抱着酒坛起身来,踉跄往营帐中走去。
&esp;&esp;他不知为何一腔孤寂,像是已经孤寂许久,想听听其他的人声,却想不起还有何人。靡靡乡音,吹彻寒笙,尽都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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