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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乐众臣不安地耸动，何肃脸色剧变。思及新仇旧恨，看来今日何侠不但要他的性命，还要将他置于人前百般羞辱。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自己死不足惜，但……何肃两拳紧紧攥了，藏在袖中，低头咬牙道：&ldo;请让何肃为驸马牵马入城，以示诚心。&rdo;&ldo;大王……&rdo;王后在身后低低惊呼，轻声哭泣起来。其余老臣，纷纷掩面而泣。&ldo;不要多言。&rdo;何肃毅然截断王后的话，忍着羞辱，从地上站了起来，如踩着荆棘似的，一步一步走到何侠马下，伸手去牵骏马的辔头。未触到辔头，一样事物忽横空腾了过来，轻轻拦了他，原来是一根马鞭。何肃不解地抬头，以为何侠又另有刁难。何侠却冷冷道：&ldo;我虽恨你，却未至如此。&rdo;手一挥，扬声喝道：&ldo;进城！不去王宫，我要去看看敬安王府。&rdo;&ldo;进城！&rdo;&ldo;进城！&rdo;&ldo;进城……&rdo;二字被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起起伏伏，仿?无数回音。云常大军，像一头刚刚睡醒的巨大野兽一样，缓缓进入归乐都城。何侠骑在马上，王旗随侍，亲兵簇拥，何肃等一干降君降臣沉痛地步随在后。进了城门，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向何侠狂涌而来，这个古老的城市，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嬉戏游走于柳巷，策马欢娱于大道。归乐，归乐的敬安王府，归乐的小敬安王。归乐双琴，归乐的阳凤，归乐的白娉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没人能明白何侠的心情。自敬安王府被焚后，他终于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入了归乐城门。报仇的誓言已经实现，何侠却发现，这并不能使他心里时刻涌动的那一分不甘和痛楚消灭。他得到了归乐都城。此城已经没有了敬安王府，没有了爹娘的笑脸，没有了娉婷，剩下一个何肃，成了今生今世的仇人。他报了深仇，赢得了一个国家，却不知道能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谁？连耀天，都已不在了。马蹄声声，载他去从前的家园。停步时，花溅泪，鸟惊心，只余一片颓垣败瓦。&ldo;敬安王府被大火烧毁后，一直荒废。&rdo;何侠下马，在长满了青苔的门前凝视许久，终于一步步，缓缓登上熟悉的阶梯，跨进自家的门槛。昔日宾客盈庭，车水马龙的景象，历历在目。父亲在堂前与朝中大臣们畅谈政事，母亲被侍女们簇拥着闲聊宫中趣闻，偶尔见何侠从院外匆匆走过，母亲就会从椅上站起身来，隔着纱窗嘱咐：&ldo;侠儿，外面人多，乱着呢。出门记得带上侍卫，不要一个人领着娉婷乱跑。&rdo;&ldo;知道了。孩儿也不是去外面乱跑，何肃王子派人来叫，说他们在王子府里听一个有名的先生讲兵法呢，让我也快去。&rdo;&ldo;既然如此，你快去吧。别在城里骑马，摔了可不是好玩的，还是坐马车好。&rdo;&ldo;知道了，娘。&rdo;&ldo;还有，要是听兵法太晚了，要在王子府用饭，记得回来……唉……这孩子……&rdo;未嘱咐完，何侠已兴冲冲转出院门，找到娉婷，也不管她正忙什么，牵着她的手就跑，一溜烟出了大门就上马，挥鞭去得无影无踪。幻象隐藏在眼前的荒草颓景中，远远近近，每一处死寂都伴随着无数回忆，挥之不去。要忘记过去，原来竟是这样的难。何侠驻步院中，俊脸冷漠如冰，下令：&ldo;布置此处，摆宴，本驸马要在这敬安王府，与归乐旧君畅饮一回。&rdo;他如今权势滔天，一声令下，谁敢怠慢。荒草被拔除，落叶打扫干净，被沙土覆盖的曾经打磨得光亮的地砖重新露了出来，每个门前都铺上长毯。红绸绿缎，各色丝幔，缠绕上荒废多时的柱石，迎风招展，舞出一庭绚烂。满屋残物收去，置上崭新的桌椅茶几，上放各色新鲜瓜果。夕阳西下，偌大的敬安王府布置妥当，已经用了一天的功夫。晚霞中，从王宫里立即腾挪过来的珍奇古玩，衬上被焚烧得只剩一半的砖墙，诡异得让人感伤。酒水菜肴鱼贯送上，何侠端坐庭中，命侍卫退后百步，遥遥护卫。归乐王后持壶，低眉敛容，静坐一边。和他对饮的，只有何肃。&ldo;干。&rdo;何侠举杯，在空中虚碰一下。何肃满腹心事，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放不开的了，死尚不惧，还怕一杯酒。举杯道：&ldo;干。&rdo;仰头饮下，一股辛辣直下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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