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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的时候,贺瑶芳留了个心眼儿,留神听着贺贺丽芳的声音,不大像是强颜欢笑的,估摸着罗老安人也不至于真要折磨她,这才安心地回来。贺瑶芳的功课与贺丽芳有些许不同,丽芳过年就八岁了,该学些女红了,瑶芳还小,还要等两年才用学。是以她有一天的时间跟张老先生读书,张老先生有些郁郁,老先生活了这一辈子,也是看开了,本以为是找了个养老的地儿了,现在看来,有些悬。张老秀才倒是很有职业道德,一天没让他卷铺盖滚蛋,他就教一天的课,还教得很用心。他这一生,教过无数的学生,有聪明有笨,最聪明的那一个,现在已经做到知府,传闻已经启程赴京‐‐又高升了。笨的当然也少,也有惨到连秀才也没考上的。只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倒没有穷得叮噹响还非要一头扎进科场、不事生产的。只能说,老先生教书育人是很有一套。然而,以张老先生几十年的经验,也没见过贺瑶芳这样的学生。纵然男女有别,也不该差这么大,更何况还有贺丽芳这个正常的比较聪明的儿童搁那儿比着。老先生总觉着,这二姐儿学东西快,倒全然是天赋。旁人学东西,是在纸上画画儿,落一笔有一笔。她学东西,倒好像是把画上落的浮尘掸净,掸一点露一点,哪哪儿都透着诡异。张老先生上座,贺瑶芳站在自己的书桌前,绿萼站在她的身后,看着这老先生将她家姐儿上下打量着,绿萼好险没跳起来挡在贺瑶芳的身前。张老先生见这小丫头像只乳虎,很有扑上来的意思,只得收回了目光。心道,罢了,这馆看来是教不长了,这家里上下就没一处正常的,当时我是怎么昏了头就以为这里安生的呢?也不计较贺瑶芳的异状了,低头翻书,开始给贺瑶芳讲课。贺瑶芳在走神儿,想的是:先生会各家书法,写个签子什么的应该不是难事吧?又有一点愧疚,觉得这样利用先生是有些不好,而且……要怎么骗先生去写她想要写的内容呢?忽然被绿萼从后面拉了拉衣服‐‐张老先生已经停了下来,正望着她呢。贺瑶芳也瞪大了眼睛回望他,敌不动,我不动。张老先生无奈地一笑:&ldo;还在想你姐姐么?&rdo;贺瑶芳道:&ldo;也不全是。&rdo;瞧这镇定样儿,又是一个小人精儿,甭管她面上显得多么的天真无邪,那都是个人精儿。张老先生忽然有一种错觉,什么亲娘后娘的事儿,哪怕没他提醒,这女学生恐怕也已经知道了,甚至比她姐姐明白得还要早‐‐这丫头到底是什么品种啊?!张老先生早到了见怪不怪的年纪,揉揉额角,继续给贺瑶芳讲课。贺瑶芳不晓得,她在张老先生眼里已经是个异类了,还在对着已经背过的书努力装&ldo;一听就会&rdo;的聪明学生。老先生也很叹气,继续掸尘。贺瑶芳的心思已经活络开了,虽然不愿意,最后还是决定软硬兼施,让张老秀才帮个忙。聪明人之间,总是心有灵犀的,她认为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张老先生对于家里要添个主母这件事情,也不是很欢迎的。说不得,她还真要威逼一回这位老人了。打着不光彩主意的贺瑶芳并不知道,过不几天,她就要被谈话了。就在贺丽芳解禁的前一天,宋婆子奉了罗老安人之命来请:&ldo;老安人叫二姐儿过去说话呢。&rdo;贺瑶芳狐疑着跟她到了罗老安人处,罗老安人这回坐在一张罗汉榻上,手里捏着她那万年不离身的数珠儿,见她来了,慈祥地一笑,招手道:&ldo;来,过来坐。&rdo;罗老安人不是一个刻薄的祖母,寻常却也不是这么好脾性的。物反常即为妖,贺瑶芳迅速地做出了判断,脚下却蹦蹦跳跳地扑了过去:&ldo;阿婆~&rdo;声音甜得能流出蜜来。罗老安人将她搂到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ldo;近来睡得好吗?&rdo;&ldo;嗯。&rdo;&ldo;吃得香么?&rdo;&ldo;嗯。&rdo;祖孙俩真是其乐融融。罗老安人也不是突发奇想要来联系感情的,家里那么多事情都指望着她来处置,哪来的这等闲情逸志?却是今日媒人来回话,说是正有几个合适的姑娘,人品样貌都是极好的,内里有一位新近过来的柳推官的女儿,是什么什么都好的。柳氏先前订过亲,不幸外祖死了,男家等不得,双方解了婚约。姑娘伤心,拖了一二年,拖得年纪大了,父母着急了,这才不顾远离家乡,想在任上给女儿招婿。这等好事,原是轮不到贺敬文的。柳推官也不曾想让女儿做填房,尤其是有拖油瓶的填房。可女儿已经耽误了,容不得再精挑细选了。柳推官心爱继妻,在继妻的要求下便出了几个条件:一、要有功名的‐‐顶好是举人往上,二、要三十以下,三、要是殷实人家。年轻的秀才不少,但是举人却不多,未娶的举人就更少了。这年头,举人也难考啊!否则就不会有许多话本儿嘲笑落,等贺丽芳解禁出来了,哪怕依旧死性不改,二比一,她也无力回天了。不情愿的人在成人的眼里,小孩子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他们有时候把小孩子当成是未来的希望,跟传国玉玺似的捧着。有时候又把小孩子当成低级物种,极度轻视小朋友们的智商。总觉得小孩子是什么都不懂,转就忘的,少时无论如何对他们,都无所谓。又或者,小朋友的观点是极容易改变的,教什么就听什么。哪怕换个妈,他们都能被糊弄了。只可惜,眼前这一只是另类。二十余年的宫廷生涯,早早地让贺瑶芳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论是谁,他说的什么都不重要,是不是对你笑脸相迎也不重要,关键是看他在做什么、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当罗老安人柔问问:&ldo;二姐儿想要娘吗?&rdo;的时候,贺瑶芳就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也不能明着反对,这事儿明着反对没用,她姐就是前车之鉴。只要罗老安人认为贺敬文需要一个妻子,她就一定会再娶个儿媳妇进门。要让贺瑶芳摸着良心说,贺敬文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儿。可她不能让柳氏进门!面对着祖母那一脸的慈祥,贺瑶芳也回以一脸的天真与惊喜:&ldo;我娘回来了么?我天天对着娘有屋子说,说我想娘了,我娘果然就回来了。&rdo;罗老安人纵是铁石心肠,听了这样的话,看着这样一张脸,便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了。她原本是想借着这么个含糊的问题,引出孙女儿一个含糊的&ldo;想要娘&rdo;的回答,她就能拿着这话来说事儿了。现在倒好,被反将了一军。罗老安人手下一顿,将贺瑶芳搂紧了,不再说话。场面一时温馨得让人想落泪,贺瑶芳却知道,这事儿没完。她也不伤感,经历得太多了,早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十全十美的,她尽自己的一分力就好了。只要拖过了柳氏这么一档子事儿,总要缓些时日再接着相看的。三拖二拖,至少能拖个两三年,自己和兄姐都能长大些,遇事应对也能从容一些。这两三年,祖母还不算很老,还能支撑这个家。两三年后,祖母精力不济,继母进门,也是免了婆媳之间的摩擦。一山不容二虎,一件事只能有一个人做主,不然就极易坏事儿。总要分出个强弱来。只要继母为人尚可,那就没有任何问题。贺瑶芳的私心里,对于即将进门的继母,还是报着十二万分的同情的,只要别做得太过份,她宁愿让一步,大家好好相处。跟罗老安人演了一回温馨祖孙,贺瑶芳便识趣地趴在她怀里不动了。罗老安人缓缓地松开了环着孙女儿的手臂,声音里充满了疲惫:&ldo;把二姐儿抱下去吧,轻着些儿,别惊醒了她。盖好了被子,叫她好生睡一觉吧。&rdo;何妈妈喉咙里应了一声,换了罗老安人一个皱眉,何妈妈战战兢兢接了贺瑶芳,一路将她抱走。贺瑶芳躺在她的臂弯里,只当自己已经睡了过去了。直到何妈妈将她放到床上安置妥当,又命绿萼不要吵着她,才在帐子里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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