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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第2页）

&esp;&esp;“我真的没事了。身体如何，我最清楚不过，我会多休息的。你舅父此刻想必已动身去往宫中辞拜我阿耶了。咱们也别耽搁，免得赶不上送行。”

&esp;&esp;烛火光照之中，她那一张比之从前清减了不少的面容，似一弯淡雾轻笼的春夜瘦月。

&esp;&esp;此刻的她，本当柔弱而婉转，惹人无限爱怜。

&esp;&esp;然而眼前的她，分明却是笑靥绽放，是神采奕奕，叫人放心的模样。

&esp;&esp;他不由又记起了昨夜他遭遇梦魇她扑来时抱住他的一幕。从未见她露出过那样惊恐的模样，她一定是被他吓坏了。

&esp;&esp;然而，他能给她的全部回应，却是那样的有限。

&esp;&esp;在知晓了那件事的最终面目之后，有一道无形的墙，已是悄然竖在了他和她的中间。此前和她一起时的种种欢愉，在他这里，已是戛然而止，譬如草叶朝露，日晞而去。

&esp;&esp;北渊城外曾经覆过的血太厚。风沙可以埋没一切，平复大地之上的刀壑和剑痕。他却终究是做不到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esp;&esp;昨夜的梦里，那一支他射入了承平后背的箭，将他又一次带到了北渊之地。尸山如倾，血海覆顶。

&esp;&esp;她必定以为他认不出昨夜新张的那一幅云帐，记不得长安日子里，他和她共有的最初的那段欲说还休、半喜半嗔的隐秘心事。

&esp;&esp;他什么都记得。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惟只能作不见，仿佛无知无觉。

&esp;&esp;然而此时，就在这一刻，对着如此一个笑盈盈的她，他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根利鞭无声无息地抽了一下。忽然恨起自己，那一夜，为何最后还是去了西市。

&esp;&esp;倘若他没去，不听，至少对着她，在伸出手的时候，是否可以心安一些，不用像如今这般，戴了一只看不见的枷锁。

&esp;&esp;在他无言的注视下，她套好衣裳，走出去，开了门，唤人服侍洗漱。

&esp;&esp;冬日清晨的参与议事，乃至一起做出策令之人，则是备受皇帝宠信的公主了。公主如今实际地位，可见一斑。

&esp;&esp;外甥会在今日出城相送，这是崔道嗣预料中的事。但公主竟也会和他一道前来，且对他态度如此恭和，这实在是意外之喜，甚至称是受宠若惊，也是不为过了。毕竟，就在不久之前，驸马因了疑罪，见恶于皇帝，公主和他日渐疏离，许久不回永宁宅，此事人尽皆知。

&esp;&esp;裴萧元顿了一顿，含混应了一声。

&esp;&esp;诱捕李延一事，即便是现在，知晓内情之人也是有限。对外只说是缉拿承平。他自然也不会和崔道嗣讲。

&esp;&esp;崔道嗣却以为自己猜想无误，目露喜色，长松了气。

&esp;&esp;“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esp;&esp;他喃喃念了几句，“我先前就是担心这个。不知多少人都巴望你和公主坏事，好争这驸马之职！”

&esp;&esp;“想我振振公族，子弟如麟，岂会让小人得逞！”欣慰之余，他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声。

&esp;&esp;裴萧元不愿多提这个，转话道：“舅父领下出使之责，到了之后，务必多加保重自己。舅父可寻令狐节度使相助。他从前曾是我伯父麾下之将，也做过我的上司，是能信靠之人。”

&esp;&esp;不料崔道嗣闻言，却面露古怪之色，道：“二郎子，你以为圣人真信我，能劝动阿史那认罪罢手，还是我能联合周围酋领，阻挠他行逆乱之事？那小儿的狠辣狂妄非常人能及，都敢把长安的天捅出那样一个大窟窿，谁去了都没用！不过是因我身份还算合宜，派我走个过场，先礼后兵，留些时日准备后头的事罢了！你舅父我啊，我这回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去了，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esp;&esp;这一回，实在是外甥交友不慎，卷了进去，他才迫不得已站出来，揽了这个苦差。瞥了眼神色愈发负疚的外甥，暗叹口气，又改了口。

&esp;&esp;“不过，我正好也借此机会，出来避下风头。”

&esp;&esp;他皱起双眉。

&esp;&esp;“我总觉着，朝廷还会出事。万寿不是暂停了吗？我得了个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西平郡王世子前几日趁机提请出京西归，公主却不允许。我还听说，大射礼归来之后，郡王进奏院曾谋划私带世子离开长安，只是不知怎的，计划不成，世子随后其实一直遭着软禁。倘若是真，难道是西南那边也要出什么乱子了？”

&esp;&esp;他忧心忡忡，长长叹了口气。

&esp;&esp;“这才过了多久的太平日子，这里乱，那里乱，怕是真要出大事了。”

&esp;&esp;裴萧元没有作声，一动不动。

&esp;&esp;“萧元！”

&esp;&esp;崔道嗣忽然叫了他一声。他抬起眼目。

&esp;&esp;崔道嗣神色转为凝重。

&esp;&esp;“你伯父不在此处。他若在，自会和你说些担当之辞。但你不妨也听听舅父的劝！日后，真若打起来了，别管哪里打，你记住，千万不要立刻揽事上身！你如今既然赋闲，何妨避嫌到底，往后退靠一些，叫别人先去争功好了。轻易能赢的仗，叫别人去打也是无妨，最后不是什么大功劳。要等到别人打不赢，你觉着可以，再出来救场！懂了吗，那时不但显你沧海横流救难之功，敌方也耗损了实力，胜率更大。倘若是你也没有把握的仗，那又另当别论，绝不能轻易应承！”

&esp;&esp;他顿了一顿，“你或瞧不起舅父为人处世。但这些，是舅父为官多年的心得，全是教训！报效朝廷固然应当，何妨也为自己考虑几分。你的父亲，他就是太过忠烈，当年丝毫不为自己着想，这才……”

&esp;&esp;崔道嗣猝然打住，摇了摇头。

&esp;&esp;“总之，全是前车之鉴！血淋淋的教训！你一定要听舅父之言，千万不要逞血气之勇！三思后行，对你没有坏处！”

&esp;&esp;他说完，见外甥始终沉默着，忍不住催促：“你听进了没？你若不应，我出使了也不放心！”

&esp;&esp;“我记下了。多谢舅父提点，遇事我定会慎重考虑。”终于，裴萧元发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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