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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琴徐徐道来,不见半点慌乱,见洛铭西沉默,她问:“我如今还查不出究竟是谁帮了帝承恩。她被禁泰山十年,不可能有如此本事将手伸到京城里来。”见苑琴瞪着眼瞅着他,洛铭西失笑,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这些都猜得不错,但不是我帮的她。”他笑得很是欣慰,“苑琴,如今你不仅煮得一手好茶,终于还能顶点别的用处了。”洛铭西有些感慨,八年前梓元一时兴起在南疆大山里顺手救下的小姑娘,竟然生了这么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苑琴没有理会他的感慨,眉一肃,“我知道不是公子,五柳街大火致使百姓死伤无数,公子不会做这种事,只是既然帝承恩身边有公子安排的人,公子可知到底是谁帮了她?”见苑琴回的言之凿凿,洛铭西略一沉吟,才道:“苑琴,帝承恩此人比之我们所想,更能为自己谋划,帮她的人…是左相。”苑琴整个人怔住,她猛地向前一步,抓住洛铭西的绣摆,脸色兀然沉下来,“公子,你是说帮她的人是左相姜瑜?”洛铭西点头,像是没注意到苑琴突然的失态一般。苑琴收回手,垂眼,“当年便是姜瑜从侯府上搜出了老爷谋反的证据,监斩刑场。”她的声音冰冷无锋,“帝承恩竟然敢和他联手。”“人心大了,自然是敢与虎谋皮。”洛铭西懒洋洋摆手,“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吧。”苑琴一动未动,摇头,固执地站在原地,“公子,我还没问完。”洛铭西瞧了一眼黑沉沉的天色,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你几时把苑书聒噪的毛病学得十成十了,问吧,问完了我好回府。”“按皇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最迟下个月便会赐下婚旨,帝承恩必会嫁入东宫,帝承恩的秉性,您对小姐只字未提,为的便是这桩婚事不受阻碍,对吗?”少女询问的语气笃定而认真,洛铭西缓缓眯起眼,没有回答。“公子,这一年我一直在小姐身边,小姐待太子殿下……”她顿了顿,才道:“我其实瞧不大明白,但也知道小姐绝不会允许如此蛇蝎之人嫁给太子。若这场婚事尘埃落定时小姐才知道帝承恩的心性,定会愧疚于太子。您这样瞒着她,真的好吗?”洛铭西轻叹一声,突然开口:“苑琴,你在梓元身边多久了?”“八年。”苑琴不知洛铭西为何问起此事,老老实实道。“那我呢?”苑琴怔住,神态瞬间恭谨起来:“我听苑书说过,小姐自出生起,公子您就在小姐身边。”“梓元这些年在安乐寨的日子,你每日都守在她身边,可还记得?”苑琴抬眼,“自然,小姐这十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既然如此,你便应该知道我们入京究竟是为何而来。”洛铭西的声音突然凛冽肃穆起来,“苑琴,洛家要守住的是整个帝家,我要保护的也从来不止是梓元,她知道要为帝家拿回什么。帝承恩此人,对如今的我们而言,不动会是一枚好棋。这件事你若想告诉梓元,便告诉她吧,其实……”他垂眼,眸中带着莫名的意味,“我比你更想知道她究竟会如何抉择。”是会破坏这桩婚事,毁了一直的谋划,还是会丝毫不在意韩烨娶一个什么样品性的女子。洛铭西说完,抬步朝院外走去。苑琴看着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叹了口气,待她回了书房,任安乐抱着一本书睡得正酣,听到脚步声响,迷迷糊糊抬了抬眼皮子,“去了这么久才来,你莫不是把那个病秧子一步步送回府了?”“我有些事要问公子,拖了些时间。”苑琴拿了薄毯出来盖在任安乐身上。任安乐‘哦’了一声,复又闭上了眼。“小姐,你不问问我和公子说了些什么?”苑琴看着撒哈子都快流出来的任安乐,突然生出了懒人是福的感慨来。“不想,等你想说了再说吧。”任安乐翻了个身,继续酣睡。苑琴拿着薄毯的手一顿,道了声‘好’,退到一旁的书桌前,抱着一本书细细翻看起来。不一会,房间里只剩下书页偶尔翻过的声音,半晌后,书页声停止,苑琴托着下巴朝榻上睡得混熟的女子看去,突然想起,小姐其实一直浅睡,尤其是在安乐寨的时候,可自入京城后,小姐便开始嗜睡起来,或许是因为终于可以不再忍耐了吧……不再年复一年的容忍自己去看着帝家荒芜的宗祠、败落的门庭、惨死的亲族和那个埋在万里之外的孩子而无能为力。十年时间,她的小姐披上铠甲,手染鲜血,一步一步从晋南的土匪窝走到如今的朝堂内阁,吃了多少苦,她一点点看在眼里。十年前的帝梓元只是一个张扬骄傲的世族小姐,十年后的任安乐才是真正可以继承帝家百年门庭的继承者。只是,这条路,走得太苦了。苑琴合上书,拿出案桌里早已备好的东西,起身朝外走去,步履虽缓,却极是坚定。小姐手中的剑,从来不止洛家一把。第二日清早,大理寺前的鸣冤鼓被敲了整整半个时辰,鼓声传遍宽阔的街道。早闻得声音的衙差从府衙内跑出,但也只是愣愣看着敲鼓的人,不敢随意上前询问喝止。敲鼓的是一群面黄肌瘦、邋遢脏污的人,可是他们却穿着大靖西北守将的将袍,背着厚重无锋的长刀,尽管衣衫褴褛,可满身悍死之气让人三尺生寒。这是一群真正的浴血之徒,大靖最精锐的悍死之士。没有人敢夺下他们手中鸣冤的利器,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鸣冤的鼓声引来的百姓挤满了街道。大理寺卿黄浦刚刚下朝便听闻有人鸣冤敲鼓,马不停蹄赶回大理寺,隔得老远看着人山人海的百姓,脸板得古板刚硬,一颗心却绕成了麻花。今年的大理寺,各种大案已经整整一年都没有停歇过了,但愿到了寒冬,能消停点,过个安静舒坦的年。但当他看见府衙前那站成一排的将士时,心一沉。来人穿着西北军士的将袍,恐怕是真的出事了。黄浦公正为民,素得百姓敬重,他一出现,围着的百姓便让了一条路出来,他行上阶梯,还来不及询问,鸣冤的鼓声戛然而止,领头之人从怀中掏出一份皱巴巴的纸,举过头顶,突然石梯上十来个面容肃穆的将士对着黄浦和满街百姓半跪于地。“大人,我等乃西北青南城的副将,因有冤情,千里赴京,请大人收状。”十来个人齐声大喊,气势骇人,百姓瞧得倒是稀罕。青南城,是忠义侯所辖之城。黄浦眉一肃,连忙走上前扶起领头之人:“诸位请起,本官职责所在,定不会让大家白走一遭。”领头将士推开黄浦的手,十来人突然拔出腰上缠着长鞭,黄浦瞧得一愣,府衙前的衙差瞧得不对,冲了下来。“大人,副将离城,大罪于朝,愿以军纪自罚三十鞭以正我大靖军威之重。”领头之人话音刚落,五人跪于地,五人起身,手舞长鞭。赶来的衙差怔在原地,破空声连番响起,短短片刻,受刑之人背后已是血肉模糊。一鞭接着一鞭,毫无停歇,落在众人耳里,只觉惊涛骇浪,到底是什么样的冤情能让这一群边疆将士远赴万里,做到如此地步。黄浦离这群将士最近,感受到的血腥味最强,但他却不能大理寺卿的官位阻止,这群人,铮铮铁骨,无坚不摧,拦住他们,便是侮辱了他们。六十鞭如振聩之声完结在大理寺外的广场上,黄浦直到此时才走到这群将士面前,面带敬然,深深拱手,朗朗之声响彻四周:“诸位将士但又所冤,我这个大理寺卿办得了,办不了,都一并接下,决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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