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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贵女面色微凝,望着缓步走来的任安乐,不由渐生自惭之心。韩烨垂在膝间的手一顿,眼底微叹,望着殿门口盈盈而笑的女子,起身抚掌,“上将军大驾光临,孤有失远迎,请上座。”“哪里,太子殿下大寿,臣来迟了才是。”任安乐回得肆意,手一拱,便拉着洛银辉大步朝殿内而去,行过一众惊叹莫名的目光,极坦然的坐在左首首位,端起桌上酒杯朝太子远远一敬:“愿殿□体康泰,早日迎回太子妃,也好绝了臣大不敬的心思!”看着妄言不羁的任安乐,众人目瞪口呆,哪知太子长笑一声,举杯迎向下首:“承将军贵言,若东宫有喜,必请将军为座上!”两人默契十足,一饮而尽,竟晃似对大殿诸人视若无睹。满殿贵女看着相处契合的二人,古怪之意顿生,太子和任安乐拒了陛下赐的婚事,何以还能相处得如此毫无介怀?还未回过神,和太子饮完酒的任安乐已朝整座大殿中的贵女世子望来,手中酒杯再次倒满,“安乐迟来,自罚一杯,诸位尽兴!”整座大殿有片息的凝滞,但几乎是立时间,所有人脸上有一晃而逝的受宠若惊,无论是威名赫赫的晋南女土匪,还是人心得尽荣宠冠京的上将军,对在座贵女而言,今日一见,都无法再生攀比之心,唯剩敬服。女子立世能如任安乐一般洒脱不羁,除去当年盛名立国的帝家家主,他们亦是未见一人。临近关闭城门之际,一辆由禁卫军护送的马车远远而来。晚宴已近尾声,戏已陪着唱足,见一众贵女望向韩烨的目光殷殷急切,任安乐难得做回好人,借不胜酒力提前离席。韩烨垂眼看她一身轻松离去,望向大殿面容俊凛,又成了任安乐入殿之前的模样。舞酒尽酣,已入深夜,明眼人一看便知太子殿下无心此宴,众女只觉无力,但仍忍不住对着坐于上首的青年心生倾慕。由始至终,能在太子高坐上首间仍旧毫无所动的只有东安侯府的大小姐和一直瞪着大眼一个劲盯着贵女猛瞅的洛银辉。酒席终散,太子起身就要离席,大殿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看着跑进殿的侍卫,众人面面相觑,今日东宫夜宴人尽皆知皇室瞩目,有谁敢在此时来烦扰太子。韩烨停步,望向大殿上跪着的侍卫,“何事?”“回殿下。”侍卫垂头,声若洪钟:“宫门侍卫传话,说是帝小姐已至宫门前……”侍卫话音未落,众人愕然瞧见——他们一晚上清冷自持的太子殿下唇角轻抿,毫不犹疑抬步朝大殿外走去。步履生风,月色余光下,唯剩他拂袖而过的衣袍浮影。此时,东宫假山石亭上,青年拖着下巴望着费了半日手脚爬上来吹风的任安乐,嘴角勾了起来,指着凉亭满是笑意。“任将军,此地是我先来,你若想坐,得按咱们晋南的规矩来,喏,你腰间别着的沉香木锦扇,我看着不错,便算买路钱,可好?”任谁手脚并用费了半日力气寻得一个舒适地儿打算养神时被割宰一刀都不会高兴得起来,更何况还是任安乐这样的主。她凉凉打量了石亭里的青年一眼,脚一抬踩在石凳上,痞笑道:“甭管按什么规矩,我任安乐从来只有劫人的份,还没有人能劫到我身上来……”说着展开腰间锦扇,眉一扬,“报上你的名号,若是和府上有些旧情,本将军可以既往不咎。”这两人都是东宫的上宾,一旁立着的宫娥瞧着互不相让的二人左右为难。洛铭西看着面前横行霸道的女子,长笑出声:“虽入京城,将军性子倒是未变,我与将军虽未见过,在晋南也有十年交情,将军莫不是将在下的恩义忘得一干二净?”任安乐神情狐疑,迎上青年的笑脸打量片刻突然道,“你是洛家长子洛铭西?”见青年不置可否,任安乐朝一旁宫娥摆手,神色愉悦:“我倒是谁敢劫我任安乐的买路钱,原来是你这只狐狸,去,多搬几坛好酒来,今日借太子的贵地,本将军和老友叙叙旧,去年你借道让我劫杀南海水贼,我任安乐欠你一个人情!”宫娥看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喜不自胜,忙不迭踱着小步朝假山下跑去。此时四野无人,除却偶尔巡卫的侍卫难见其他人影。半晌后,任安乐端着酒杯,行至石亭围栏处,笑意稍敛,秋风瑟瑟,广袖扬展,手中锦扇朝后扔去,正好落在洛铭西面前。“拿去,你不是说滇藏进贡的沉香锦扇可遇不可求,这是嘉宁帝前些时日赐下的。”洛铭西拾起锦扇,展开,扇面上誊写的佛经清雅素净,笑道:“能得此扇,这趟京城之行倒也不虚。”见任安乐懒得应他,洛铭西摸着鼻子讨饶:“我知道你不愿让我入京,但你一个人在京城,我终归不放心。”“嘉宁帝一直忧心洛家成为第二个帝家,若非晋南民风彪悍,他难以掌控,也不会将祟南大营交给你父亲掌管,你如今一入京身份堪比质子,何必让洛将军忧心。”照拂在月色下的身影清冷肃寒,洛铭西将锦扇收拢,眼底暖意一闪而过:“他还需要老头子来制衡施家、掌控晋南,不会动我分毫,更何况他有意让银辉入东宫,我也不放心银辉一人来京。”任安乐蹙眉,“东宫之争干系朝堂,银辉性子单纯,别让她卷进来。”洛铭西点头,端坐石椅上饮酒,眉色淡淡,远处望来,只会觉得二人相处淡薄。“你入京半年,可寻得了当年帝家之事的证据?”半晌,洛铭西开口问。任安乐回头,漫不经心的瞳孔里肃杀一闪而过,“当年在西北施家和忠义侯两人分执兵权,青南山乃忠义侯管辖之内,洛家八万大军被北秦坑杀在此,古云年必定知道真相。”洛铭西垂眼,细长的凤眸掩在柔和的夜明珠光下,温润睿智,“先借科举舞弊案让忠义侯府名声扫地;再让古云年在西北跋扈嚣张之闻传入嘉宁帝耳里,致其君臣相弃;此次你沐天府之行,沐王被禁,忠义侯失去依仗,只能转投东宫,打东宫妃位的主意,如此势必让嘉宁帝厌烦。忠义侯府半年内在京城威势一落千丈,朝堂众臣对忠义侯落井下石,弹劾他的折子最近多了不少,想必你出力不少。”杯中清酒一饮而尽,任安乐神色淡淡:“忠义侯受嘉宁帝信任了十几年,要侯府衰落且不受人怀疑并非简单之事,只要古云年被逼上绝路,我自然可窥当年之事的缘由。”“安乐,要还帝家青白非一日之功,切不可操之过急。当年你在东宫曾住过一年,太后、嘉宁帝和太子对你很熟悉,若非帝承恩一直被圈禁在泰山,他们或许早已发现不妥……”“你说的是她?”任安乐安静的声音突然在石亭里响起,洛铭西起身,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眼落在不远处东宫正殿前。万千灯火,明月朗星,东宫大殿的琉璃长瓦下,立着一个女子,素白衣袍,容貌端盛,贵气凛然。闻讯而来的韩烨停在石阶上,静静看着阶梯尽头遥遥相望的女子,眼底深沉如海,在他身后,京城的公子贵女站满殿外,屏息看着静默的二人。韩烨停住的脚终于动了起来,他一步一步朝石阶下行去,停在那女子面前。一众贵女虽不喜帝承恩入京,可都忍不住想看看,十年相隔的二人再见面时,究竟是何般光景?两人隔得极近,当年只有七八岁的女童已经长大,依昔可见当年之容,韩烨看着她,却有片息的晃神。十年前帝北城帝家宗祠前冰冷决绝的眼神,怎么会……烟消云散,犹如当初种种从来不复一般。太过温和镇定,竟让他生出陌生荒谬之感。“殿下,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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