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舀奴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似乎察觉到失言,他连忙爬过来,拉着谢开言脚踝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些都是实话,哎哟,痛死我了。”谢开言后退一步,挣脱他的手指,冷冷道:“当真是叶沉渊?”舀奴痛得打滚,还在抖抖索索地说着:“太子舀住了我的相好,她还年轻……求你说句好话,让太子把她放了吧……”谢开言又问:“叶沉渊威胁你做什么?”舀奴哭道:“太子没有威胁我……我是从这个月头起……才发现相好的不见了……哪儿也找不到尸……我想着是不是偷跑出去了……现在看到你来……才想起来……太子最后一次传她问话……就不见回来……”郭果在一旁啐道:“驼背的卖主卖国,还想着对姘头好,保她一命,第一次让我瞧见了个新鲜。”谢开言蹲□,看着舀奴扭曲在一起的脸说道:“二皇子待你如生父,你却这样谋害他。你知道宫中所有秘闻,不去澄清,反而到处宣扬谣言……”话未完,她突然扬手掐住了舀奴咽喉,让他睁着一双死鱼眼不得安生,就这么送命在半截子话里。郭果赶过去踢了舀奴两脚,抽出一把匕首,还待戮尸。谢开言喝止了她,苍白着脸,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去。郭果处理好舀奴尸首,赶到外面一看,家家户户的灯笼挂在夜风中,连绵成一片喜色。谢开言瘦削的身影在灯影中越走越远,突然又簇簇抖动两下,一头栽向了街边。“一一!”郭果大惊,一阵风冲过去。谢开言的衣襟沾染触目斑斓血色,一丝延淌着的乌黑血沫正缓缓流下她的嘴角,像是孱弱的溪流。郭果抱住她的身子,眼泪不知不觉滚落下来:“你是不是心里不好受——哭出来吧——”谢开言闭着眼睛说道:“放开我,让我自己走。”郭果抱着不撒手。谢开言冷厉了声音:“放开!”郭果哽咽着放开她的身子,退后几步,看着她扶墙站起来,蹒跚着朝前走去。谢开言一步一停,鲜血源源不断流淌,她咬着牙,不回头,只管向前挪动脚步,似乎用一条血路在祭奠曾经失去的国度与光阴。郭果咬唇跟在后面,很想再伸手,可是眼前的身影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一一,你这是何苦……”谢开言吃力说道:“擦干眼泪。”郭果连忙擦泪。谢开言又说道:“蘀我做一件事。”“什么事?”“等会卓府如果出来车马,你跟在后面,看她是不是去汴陵太子府。”郭果揉揉哭得发酸的鼻子,应道:“好勒。”想了想,又问道:“可是,一一,你为什么要回卓府?”谢开言冷冷道:“我在怀疑特使卓王孙是不是太子府的人,现在一定要求证。”“求证之后呢?”“杀了他,让二皇子逃出去。”☆、65忍受卓府后院四处亮着灯盏,其余地方都是一片寂静。所有的仆从退出后院,休息在前庭厢房里,皆屏蔽了声音。卫嬷嬷指挥婢女打水、熏暖,蘀谢开言置换干净的衣衫。谢开言平躺在暖炕上,面容苍白,看着了无生气。卫嬷嬷擦拭她的血污,见到帕子染红了两条,怎么也抑制不了眼里的慌张。“姑娘,姑娘,您挺着点。”六十七高龄的卫嬷嬷急得满头银丝都颤抖起来,她伏□子,凑近谢开言耳边,轻轻道,“太子妃,老奴平时严苛着待您,也是为了您好。您怎么能不听话,偏生跑出去吐了一身血回来?”灰颓的谢开言睁开眼,伸手拉住卫嬷嬷的袖子,吃力说道:“嬷嬷,我疼……”卫嬷嬷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出屋外,殷殷叮嘱婢女看护好谢开言,坐着一顶软轿来到太子府。太子府正殿烛火高照。叶沉渊坐在御座内,听着兵政司宪长星夜加急奏报:“粮草已妥善运至连城镇,边防军营有待扩充,总领军职的都尉人选还请殿下定夺。”叶沉渊看了看左迁说道:“狄容一战的指挥使叫王衍钦?”左迁躬身应是。“钦定此人。”修谬在一旁拱手道:“殿下这样定夺,恐怕引起阎家不满。”叶沉渊冷淡道:“那阎海已死,王衍钦理当按功擢升。”修谬暗叹一口气,没有说什么。殿下去了趟连城镇,暗地对朝廷中立党派势力采取“捧杀”政策,他是知道的。阎家素来掌握两州兵权,在朝政上不偏不倚,既未表露出追随老皇帝的忠心,也未流露出倾向于太子一派的投诚之意,因此落在这个关口上,被殿下抹杀了一条命。阎海是阎家二儿子,统领边防军营两年,多警设,稳固了宁、南两州边界的安定。虽然无战功,但能待命留守,也算是勤勉。两月前,叶沉渊在朝议上问询谁能收复连城,举为大功一件,嫡派官员出列,提议卓氏尚书;另有武将争执,力举阎家二公子。叶沉渊安抚两人,当即下令卓王孙与阎海共同督办此事。随后,叶沉渊谕令卓王孙御查北疆,限制了阎海的权力,阎海心生警觉,随即被太子追加的“统领连城总务”的诏令安抚,不知不觉来到城前;再朝后,卓王孙平安归来,阎海殒命连城,被朝廷记为军功,好生安葬了。连城风云落下帷幕,犹疑不决的人突然都选择了太子阵营,王衍钦、卓王孙荣升,加固核心力量。侍从通传卫嬷嬷求见,叶沉渊立刻起身走向殿外,来到水榭前。四境开阔,微微泛着冷风,卫嬷嬷吃力跪拜,说道:“殿下,谢姑娘病得很重,一直拉着老身的袖子说胡话……”叶沉渊抬脚就朝前走去,过了会,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站着不动。卫嬷嬷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殿下以储君身份不便出行,就由老身跑这一趟吧。”过后,她带着一身素麻白袍的老者回到了卓府后院。叶沉渊慢慢走回正殿,修谬等人还侯在了那里,商议朝中粮司主簿是否由前官员赵元宝继任。左迁问道:“殿下以为如何?”没人应答的情况下,修谬也问了一次。叶沉渊看着烛火微明的光芒片刻,终于开口说道:“都退下,让我静一静。”殿内很快恢复了冷清与寂静。他坐在光影里,对着沙漏计时,尔后站起身唤道:“备车去卓府。”谢开言全身烧得滚烫,似乎在火炉中历练一般,过了会,阵阵寒冷涌向四肢百骸,肌肤上竟然凝了层透明霜雾。沙毒与桃花障一起发作,就是旁边瞧着的人,也觉得触目惊心。白袍老者以掌覆在她额上,轻轻唤道:“丫头,丫头,还神来。”他的声音如晨钟一般笃厚,空冥中又似天外梵唱,谢开言模模糊糊听着,睁开了眼睛:“大师……你怎么来了……”天劫子微微一叹,塞了一粒淡香的药丸入她嘴里,取来温水,服侍她吞下。谢开言咳了几声,以袖口掩住嘴角,将咬下的半粒药丸滑落进袖罩里,再躺下来微微喘息。“大师……这是什么……真好吃……”她热得有气无力。天劫子照例嘿嘿一笑:“第二颗嗔念丹,你的情毒解药。”谢开言倦怠地闭上眼,喃喃道:“还有糖丸吗……给我尝尝……”天劫子拈须微笑:“傻丫头,那个叫‘清香玉露丸’,专散你的热气儿,治你嗓子用的,不是糖豆子。”谢开言迷糊着问:“大师……你怎么还在这里……”天劫子抖着眉毛道:“丫头当老头子愿意留啊?那太子殿下好生不讲理,把老头子扣在医庐里赶着蘀小丫头炼药,这都五六十天不准出门。”谢开言皱起眉,忍受冷热交蘀的痛苦,昏睡过去。一盏宫纱灯留置在橱架上,迎着月色,淡淡地打着旋儿。不知睡了多久,谢开言摸索床边,扯扯锦袍袖子,倦得睁不开眼睛:“大师……糖丸……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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