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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秋玉夏奉了茶来,便退将出去,把空间留给兄妹三人。钟元裕仔细打量钟意神情,试探着道:“我听阿娘说,昨晚宫宴……幼亭出事了?”钟意心中一滞,将昨晚之事讲了,自责道:“这要怪我,若非因昔日清思殿之事,定襄县主未必会针对他。”她与沈复早有婚约,两家又相熟,钟元裕与钟元嘉同沈复自然也相交甚好,彼此对视一眼,道:“阿意,你大概不知道,今早宫中便传出消息,燕德妃被贬为才人了。”“贬为才人?”钟意大吃一惊。后宫品阶中,皇后之下便是贵、德、淑、贤四妃,位属正一品,从正一品妃位贬为正四品才人,显然是相当严重的惩处。“不止如此,”钟元嘉道:“连越王殿下都被送到韦昭容那儿去了。”韦昭容便是韦贵妃的堂妹,膝下无儿无女,素有贤名,然而先前最被怀疑的人便是定襄县主,皇帝却将燕德妃的儿子交给韦家的女儿养,这未必没有深意。定襄县主与沈复有怨,燕德妃其实也一样,借机下手,也不无可能。钟意顿了顿,怀疑道:“昨日之事,是她做的?”燕琅之事过后,燕德妃还曾遣人送了东西往青檀观来,说是与她压惊,钟意心知燕德妃必然怨恨自己,却能忍一时之气,还曾暗自提醒自己多加提防。如今距离事发没过多久,她觉得,燕德妃应该不会这样沉不住气。“宫中口风很紧,不知是为何,”钟元裕道:“不过,既然第二日便降下惩处,想也八九不离十。”钟意叹口气,道:“说到底,总是我连累他。”这桩姻缘没了,两家其实都颇觉可惜,钟元裕与钟元嘉也一样,见妹妹伤怀,便转了话头,说到别处去了。“昨晚宫宴,我见阿爹喝的不少,只是宴上不好多说,”钟意絮叨道:“你们也劝劝他,该节制些才是。”钟元裕笑道:“你当我们没劝过?只是阿爹不怎么听而已,今早他起身时还有些混沌,阿娘动了气,叫人去井里打了盆水,冷透了再给他洗漱。”钟意听得一怔:“今日无事,阿爹怎么起的这样早?”“你不知道?”钟元嘉有些奇怪,顿了顿,又反应过来:“也对,青檀观毕竟不是长安,有了消息,也很难马上传过来。”钟意不明所以,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高昌国前线战败,主将苏定方潜逃,边疆告急,”钟元裕沉声道:“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前不久才传到长安,陛下急召人入宫议事。”“苏定方兵败潜逃?”钟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是苏烈苏定方吗?”这怎么可能?钟元裕道:“当然是他,年纪轻轻便能做一军主将的,还有第二个苏定方吗?”“高昌国一战败的太惨,三万大军战死沙场,主将难辞其咎,更别说昨日陛下才广宴番邦使臣,弘扬国威,”钟元嘉也叹道:“苏定方身为主将,倘若回京问罪,怕会祸及宗族。”直到送走两位兄长,钟意心中仍旧有些混沌。号称战无不胜的苏定方,原来也曾兵败潜逃过?这样大的事情,她原是不该忘的,只可惜那时她在府中守孝,对于外界之事浑然不知。不过,苏定方必然是度过了这一次危机的,否则,岂会有后来之事?至于是如何度过的,便不是她所能知晓的了。……院中那树红梅开的精神,钟意颇觉内室沉闷,便去折枝,准备带回去插瓶。益阳长公主不知何时来的,打着哈欠,慵懒道:“年轻真好啊。”钟意头也不回,笑答道:“诗酒趁年华。”益阳长公主也笑了,正待说句什么,便听观外马蹄声至,奇道:“临近傍晚,怎么会有人来?”她转向钟意,道:“怀安,你猜猜看,来的人是谁?”钟意心中微动,却懒得猜:“管他是谁呢,过会儿不就知道了?”益阳长公主抚掌而笑,道:“这个时候过来,正赶上晚膳,我猜,这人一定没脸没皮,面厚如墙。”钟意听得忍俊不禁,却听李政声音清朗,隔墙而来:“姑姑说我坏话,被我听个正着。”“说便说了,你待怎样?”益阳长公主笑道:“难道你脸皮不厚?”“厚,一贯厚,”李政转目去看钟意,不觉柔了语气:“姑姑说的对极了。”相隔一夜再见他,钟意颇觉窘迫,说了那些话后,更不知该以什么姿态见他,索性垂眼不语,听那姑侄俩叙旧。李政既在这时候过来,益阳长公主必然是要留饭的,见钟意没说反对的话,便吩咐人去准备,又叫他去前厅说话。“居士也去吧,姑姑也在,”李政道:“借我个胆,也不敢胡作非为。”益阳长公主知晓侄子情意,不说支持,但也不好反对,只看向钟意,试探性的唤了句:“怀安?”钟意轻声道:“那便去吧。”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今日避开,明日也避不开,不如干脆应了。李政听得一笑,道:“谢居士赏脸。”今晚既有客至,晚膳便备的丰盛了些,玉带虾仁、梅菜扣肉、尤溪卜鸭、赛蟹羹,几碟素菜之外,还有连理双味鱼。益阳长公主是长辈,钟意便取了公筷为她布菜,李政手撑下颌,笑吟吟道:“我就年夜在这儿吃过一回,也不知哪道菜好吃,居士大度,也帮我布一回吧?”他好生说话,钟意倒不好推拒,蹙着眉,抬手捡了一块雪白鱼肉过去。李政只是笑,却不做声,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终于拿筷子夹起那块鱼肉,送进嘴里去了。晚膳吃的无波无澜,益阳长公主害怕李政乱来,再惹人生气,不想他竟什么都没说,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安生到了结束,却叫她觉得稀奇。“天色不早了,”她问道:“你是留下,还是回去?”“留下吧,”李政道:“左右无事,我也不想连夜赶回去。”“也好。”益阳长公主轻轻颔首,又吩咐人去收拾房间:“还是你上一次住过的,我便不叫人带路了。”李政笑道:“多谢姑姑。”益阳长公主上了年纪,有些困倦,同那二人说了声,便回房歇息了。她走了,钟意更不想跟李政独处,向他颔首一下,转身出门。李政跟上去,道:“居士,我们说说话吧。”天色昏暗,灯火熹微,钟意穿着月白色的道袍,整个人都是带着三分隆冬冷意的。她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李政笑了一下,忽然握住她衣袖,话里有些不易察觉的哀求:“就几句,很快的。”钟意反感他这样轻浮的接近,正待将他拨开,却见他神情认真,不似往日里玩笑模样,心里软了一下,道:“你要说什么?”李政见她松口,微微一笑:“不好叫外人听见,去你院中说吧。”言罢,便伸手请她先行,那姿态,倒跟主人家似的。钟意白他一眼,走在了前头。除去李政回京那日,这是他第二次进入钟意的屋子。他也知礼,目光没有四处乱转,玉秋上了茶,他端坐着品了口,见侍女们退下,待内室只留他们二人,方才将茶盏搁下,目光专注的在她面上看。钟意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侧目避开,道:“秦王殿下,你有什么想说的?”李政笑着起身,到她身侧去,钟意左右没有位置叫人坐,他也不介意,便在她身侧半蹲,仰着头,双目灼灼的看她,道:“居士,我有件事想问你。”钟意道:“什么?”李政眼睫极轻的眨了下,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鱼?”钟意怔住了。她给他夹鱼,当然是因为知道他不喜欢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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