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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帝梓元沉默不语,韩烨躬身,直视她的眼,嘴角划过一抹自嘲,“科举舞弊案、江南水灾,忠义侯府在西北的罪行被揭露,还有如今的秦家之事,一步步都按照你所想,全摊在天下人面前。梓元,你把整个京城变成了你一个人的棋局,这一年来,玩得可高兴,可自在?”韩烨的声音里有难以自抑的苦涩,落在耳中分外悲凉。“韩烨!”帝梓元微微蹙眉,几日前洛铭西曾问过相同的话,那时她懒得答,现在越不愿韩烨如此看待于她。有些事虽是她一早谋划好,但到如今,在她知道韩烨这些年为她和帝家做的事后,她怎么可能全然无动于衷,否则当初也不会阻了他的婚事。帝梓元刚欲开口解释,却见韩烨直起身,退后几步,朝她摆摆手。韩烨行到窗边,推开窗户,凉风吹进来,挽袖摇摆,身影望上去有些单薄。他的声音低低的,隐隐有些悲哀。“梓元,我知道,我们韩家欠帝家的太多,我也好,安宁也好,这辈子无论做多少事都还不完。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你不喜欢的,我皆会弃若敝屣。”“可我最想护住的是你的命,你是任安乐也好,帝梓元也好,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护住你的命。但我现在发现,我已经做不到了。梓元,你想要的太多,这一次秦家的案子大白,左相难逃罪责,你毁了父皇的臂膀,他不会再姑息靖安侯府,眼看着帝家再次坐大,成为皇室心腹大患。”“我宁愿你是晋南的女土匪任安乐,宁愿你粗俗不堪,宁愿你不通文墨,宁愿你贻笑大方,这些都没关系。梓元,我宁愿你从始至终都只是这样的人,我宁愿我曾经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女子任安乐就是你全部的人生。我有时候会想若是没有帝梓元就好了,但其实可悲的是,这世上从来不存在的不是帝梓元,而是我放在心底的任安乐。”帝梓元坐在床上,瞳色猛地深沉凛冽起来,她抿起唇,竟染上些许凉薄冷清之意。韩烨,我到今日才知,你放在心上的不是帝梓元,而是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任安乐。“梓元,我今日看着温朔在东宫一心一意地查秦家的案子,突然想,为了走到如今这一步,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能舍弃的?安宁也好,温朔也好,甚至于我,在你眼中,都不如你想要的东西重要。我从来没有想过……十年后从我们相见那一日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你早就布好的局。你看着这样拼尽全力的我,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梓元,我在京城等了十年,不是为了等这样的你回来,你早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对你而言,所有人都只是你为帝家翻盘的石阶,安宁如此,我亦然。你早就强大冷漠到不需要任何人去保护。”“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多,总有一日你会放下帝家的仇恨,我们还能如当年一样,其实是我妄想了,我做得再多,也无法还尽韩家欠下的债,做得再好,也不能成为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你有晋南,父皇有整个大靖,你们相斗,天下必会不稳。我是大靖太子,我欠你再多,也不会拿江山和百姓的命途做赌注。”“梓元,我坚持了十年,很累了。现在是时候放下了,我已经护不了你,也不想再护住你了。”韩烨回转头,眼底点点深沉,点点不舍,但最终都化成了帝梓元从来不曾见过的淡漠。“梓元,当初我在临西城河畔对你说的话,你忘记吧,以后你是靖安侯,我是大靖太子,这样就好。”他说完,最后望了一眼床上沉默淡眉的帝梓元,回转身,朝房外走去。不缓不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落在耳边,帝梓元甚至可以听出这脚步的轻松和释然。她有些自嘲,垂下的眼一直没抬起,手不知从何时起握住床沿,竟现出青白的痕迹来。心底有隐隐陌生的钝痛,却被她一拂而过。她闭上眼,眉宇间一片淡漠。韩烨,你根本不知道,从十年前开始,这世上就已经没有了帝梓元。在晋南整整十年,她每一日都是为了帝家而活,有些事韩烨阻止不了,她也不行。帝家十年的冤屈,那些无辜惨死在青南山的将士,还有晋南那块土地上十年的哀默。皇家区区一条太后的命,怎么抵得了?她要的从来不止如此。直到大靖疆土上再也没有韩氏皇族,直到当初害得帝家倾颓的万里山河不再为嘉宁帝掌控的那一日,她才能告慰十年前亡于西北的英魂和帝家先祖,才真正有面目迎回青南山下沉冤十年的白骨。只是,她亦不曾料到,世上根本没有完美无缺的计划。在京城顶着朝堂压力空悬十年太子妃位、只为保住帝家最后一份荣誉的韩烨,在苍山顶峰笑着说愿和她一起开创大靖盛世的韩烨,化缘山顶毫不忧虑替她挡下一剑跳下山巅的韩烨……这样的韩烨,她终究是不忍心,终是让韩烨成了她所有计划中唯一的例外。她抬首,望向窗外,深夜的京城上空,不知哪家府上有了喜事,突然燃起漫天烟火,璀璨银光。“我对一个叫任安乐的女子动过心,但我这一世都会护着帝梓元。任安乐,这句话,你永远都要记住。”这是韩烨曾经在临西城对她说过的话。如今想来,其实是她弄错了,韩烨许下承诺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那个从来不存在的任安乐,而不是她帝梓元。韩烨,你说得对,我想要的太多,总有一日我们会成陌路,还不如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你做你的大靖太子,我做我的靖安侯君。如此,也好。韩烨肃着眉,如来时一般畅行无阻,直到临近府门前,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殿下!”苑琴从回廊后追来,气喘吁吁,停在韩烨面前,神色有些急,“殿下!”韩烨回转身,有些意外,“苑琴?”“殿下,我刚才在小姐的房门外,不小心听到了您和小姐说的话。”苑琴脸色赧然。“我知道,无妨。”韩烨温声道。“小姐不是故意将温朔卷起来的,她是为了我……”“我知道。”韩烨截断她的话,“我知道梓元这次让温朔揭露秦家的案子是为了你,苑琴,我今天来侯府,和这件事无关。”韩烨笑笑,转头,朝侯府外走去,身影格外利落,竟是一句都不愿再多说。韩烨的神情依然温和,但苑琴却在瞥见他淡漠的瞳色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突然明白刚才在房内小姐为什么一句都不辩驳。他们的这位太子殿下其实并不是个特别温柔逢迎的人,他是大靖储君,生来尊贵威仪,本就不是他们这些人可随意相交。这一年来,不过是因为小姐是他放在心上的人,所以他才会处处和悦。小姐怕是刚才看见了太子殿下眼中的这一份淡漠和释然,才会一言不发。若是这世上你心心念念的那人不再在意你为何会改变,将来又会变成什么模样,那解释还有什么用呢?殿下,这十年你没有陪在小姐身边,没有陪着她长大,所以你不知道,小姐最开始舍弃的不是您和公主,而是她自己。如今的靖安侯君最先舍弃的,是十年前那个相信皇家,相信你的帝梓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冬瓜和随心妹子的地雷,特别感谢清嘉姑娘的手榴弹。求各种无穷尽赐力量,你们懂的,我明天可以接着再战。☆、109这一晚,相府房,左相坐在桌前的椅上沉思,管家小心翼翼走进来,立在桌前。“老爷。”左相抬头,肃声问:“外头有什么消息?黄浦究竟是如何查到秦家头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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