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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慧不甘功亏一篑,将手搭在秋叶臂上,轻轻推了推,说道:“这里的膳食比不上海口镇,公子带我回去后,得好好补偿我。”“嗯。”“前几日公子替我置办的‘波斯螺子黛’,妆色极好,公子替我瞧瞧,可晕染开来?”她朝秋叶扬起了妆扮得精美的容颜。秋叶坐在她左侧,稍稍回头,便能看见她的丽容。她与场地里的演乐处在同一侧,他朝右看,继续矜持不动,也会让居于更左侧的萧政等人认为,他当真在打量她的眉妆。他未应答,倒是有人替他说了话:“公主的眉黛,色泽润丽,鲜妍醒目,不曾晕染开。”说话的人是敦珂。女人对于妆容打扮总是容易上心些。更何况来自域外的她,知道波斯螺子黛的希贵。传闻眉黛出自遥远的西域,乃是海中螺贝异化而成,实属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画眉绝品,一颗便能卖到十金以上的价格。敦珂瞧着灵慧秀如远山的眉目,笑道:“公子当真爱惜公主,令人好生羡慕。”她看了看身旁的萧政,萧政微微笑了笑,却不接话。她想从他手中讨取赏赐来宣示眷宠的心思自然落空。随即,灵慧又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了几例秋叶对她的照顾,涉及衣、行两样。敦珂越听越羡慕,不再朝灵慧那边打量,只在面上做出淡淡的样子,耳中却是凝力搜刮灵慧的言辞。听到秋叶为灵慧置办了一间华堂来堆积衣装、香料、钗环时,敦珂忍不住伸手拉了拉萧政的手腕,低声嗔怪道:“公主尚未过门,就得到公子的爱护。我还是侯爷的妃子呢,怎么分不来半点眷顾。”萧政看了一眼冷双成桌案后的槅栏,在槅栏的垂幔之后,怏怏地靠坐着一道纤瘦的影子。简苍坚持要与冷双成在一起,只等她宴饮完毕,便随她一起离去,从头到尾未在众人眼前露个面儿,似乎有些倦怠。萧政记得,简苍的眉眼很冷淡,如入冬的泉水。他回过头说道:“见好就收,不得逾矩。”敦珂咬了咬唇,恨恨收手。他安抚性地替她斟了一杯酒,她接过一饮而尽,方能露出笑意。冷双成被小僮们展现的技艺吸引住了心神,完全没注意到灵慧及敦珂两人的动静。她的耳里,只有小僮们温声诵读的诗句;她的鼻中,只有书墨飘散的淡香。萧拓冷不防凑近说道:“灵慧在对面展现了一番‘郎情妾意’,独技怎能无呼应,不如我们也来宣示一些独门绝活。”冷双成突感温和气息扑近,连忙侧身闪躲一下,随口应道:“为什么?”她只听到了独门绝活四字,还以为他要她也去展露手艺。萧拓欺身笑道:“瞧着人家的‘柔情蜜意’,我自然也是心痒难平。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总得对我亲近一些,哪有一个劲地看着小僮不转开眼的道理。”冷双成回过神来,总算明白他说了什么话。她突然感受到对面传来的威压目光,极快地飞掠一眼,看见秋叶颜面濒临发作,冷得可怕。她稍稍想了想,当机立断站起身来,退到了木迦南身后。木迦南只食用了一碗素菇粥和几块豆腐糕就饱了,随后端正坐着,等待着适宜的时机助冷双成一臂之力。见她避让到一边,他就和声说道:“小侯爷持端庄,聚善义,自有姻缘来到。”萧拓懒洋洋笑道:“先生是方外之人,怎有心管红尘之事,不能免俗么。”他招了招手,将缥缃阁的小僮唤到桌案前,说道:“来人,帮我把先生变没了。”小僮温和笑着,伸手去拉木迦南的袍袖。冷双成走上两步,在袖中指间已拈好金针,准备拂落出去,解救下木迦南。木迦南斜移一步,挡住了她,温声道:“不碍事,瞧瞧他们的戏法也是好的。”冷双成对上萧拓的一脸坏笑,撇了一记冷眼。小僮请动木迦南站在场地中央,说道:“院座只管诵佛便好,小子们不敢折辱院座,勿要惊慌。”木迦南手持菩提子佛珠,清声念道:“慈庄严故,于诸众生……”小僮们将木迦南围聚在中心,扬手举袖,双掌向天,做出如辽国子民一样参拜的姿势。木迦南自然要躬身还礼。小僮们的动作虔诚而不乱,一道道身影从中间分作“八”字型退开,排成横排,待他们放下衣袖时,场地里的木迦南已经失去了踪影。冷双成连忙逡视左右,依然没见到木迦南,不由得低声喝问:“你将先生劫去了哪里?”萧拓悠悠笑道:“想知道么?坐下来。”她坐在他身旁,他伸手去持她的发辫,想把玩一番,被避开,不悦地说:“靠近些。”冷双成看着满脸笑意的萧拓,稍稍迟疑。一道凌厉的指风从俩人对视的脸面中间穿过去,嗤的一声扑向桌案后的垂幔。幔布震得一抖,发出声音,转移了冷双成的视线。待她再看过去时,就明白了,木迦南原来藏在幔布后,并未消失。冷双成立刻起身行礼:“世子眼慧,多谢提点。”萧拓朝对面扬了扬眉,算是回应。他不发作,只是在等待后面更好的时机,直接来个狠的。秋叶的想法与他如出一辙。木迦南徐徐走回台上,整理衣装落座,冷双成移步过去细问:“缥缃阁是怎样做到的?能将先生移走?”木迦南微微笑道:“秘诀出在小僮们的衣袖上,由特别材质做成,能返照光线,使人眼力产生错觉,以为我还站在了原地,实际上我已被他们牵走,送进了垂幔后。”冷双成低叹:“玩得一手好把戏。”场地里,缥缃阁小僮们又演示了伺书弄墨的手艺。他们在纸榜上写上“词人才子名溢缥囊”八个大字,向宾客们齐齐展开,再将纸榜迎风一抖,上面的墨字突然就在一瞬间换成了“飞文染翰卷盈缃帙”八字,上下联连续起来,便是道出了“缥缃”二字真义。冷双成看得眉开眼笑,朝萧拓说道:“能将他们唤上来瞧一瞧么?我实在是好奇不过。”萧拓颔首,一名小僮便走到冷双成跟前,屈膝跪了下来,将纸榜举起,送呈到她眼前。她走近两步,躬身细瞧,才看出纸榜实则有里外两层,当小僮出力一抖时,面前的纸张就会卷到立轴中去,露出底下的一张来。冷双成连忙欺近扶起小僮的手臂,温声说道:“多谢小哥传艺。”用极快的动作五指拂张一下,黏住他的衣袖,将那方透明的袖搭收进自己袖囊中,如行云流水一般便利。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面对她的众人瞧不清究竟,而萧拓又被木迦南遮掩了一半的身子,未曾留意到寻常的礼节之举,竟是暗含了玄机。小僮展示完毕,躬身后退,余下一抹渺渺衣香。他的任务也已完成。方才步上基台请走木迦南时,他便依照萧拓原先的指示,趁着同伴的掩护,将准备好的天烛子酒水瓶放在桌案上,换走了原本无毒的那一瓶酒。冷双成见小僮退回场地,不等萧拓号令,就对他说道:“技艺展示完毕,宴饮方酣,唤他们退吧,后面客人们若是喝得畅快了,恐怕会在他们面前失仪。”萧拓唤退一众小僮、伶人们,又听从了冷双成的请求,命他们不得再进殿叨扰,无形中将失去袖搭的消息封锁在外。待那名小僮发觉时,已是回天无力。殿上一共有六张桌案,五张案上摆放的均是质地一样的淡青釉彩瓯窑瓷瓶,装有酒水。秋叶保持着不沾酒水的习惯,早已传遍两国,因而他的面前空空如也。五瓶酒水先前就试过毒,供客人们放心宴饮。席间,敦珂喝过一杯酒,最下一张桌案后的程掌柜也过一杯酒,都可证明无事。唯独只有冷双成眼前的这一个瓶子里,装着掺杂了天烛子的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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