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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宝眼见如此,终于面色古怪起来:“我怎么觉得不止是三哥怕死了,其余人也都担心三哥在登州出事?程大郎就这般不值得信任?还是你们有什么情报?”
“我是信得过程大郎的。”张行无奈解释道。“但问题在于,一则,他们既请了我入住行宫,自然便开始担心我性命了,就像你说的,我自己也怕死了,一个意思;二则,李枢既走了,如今程大郎这里怕是就成漏勺了……便是信得过,也是他破绽最多。”
秦宝这才醒悟。
船上插曲没有结束……原因很简单,就像秦宝猜的一样,这些刚刚回到登州的年轻游侠们就是来做才艺展示的,就好像十几年前的那个投军的段英,也好像八九年前跟着靖安台走了的秦宝一样,这似乎是他们的传统。
而张行一行人于中午在蒲台地区的南岸登陆后,也没有驱赶这些年轻游侠,甚至还让秦宝出面与这些人做了些交流,这使得他们更加振奋,人数也越来越多,以至于马围、白金刚等人多次提醒张首席注意安全——最终,这种焦虑与欢快热闹并存的气氛,随着仓促得到消息的程大郎率领百骑于道中仓促相会达到了某种高潮。
“首席。”
程知理何等精细人物,如何不晓得李枢的逃亡外加邺城的种种动静,又如何不晓得眼下这个场面有些超出控制,却是远远便在路旁翻身下马,恭敬大拜。“听闻首席入了邺城,我在登州不胜欣喜!”
张行见状也翻身下了黄骠马,远远来笑:“是该欢喜,邺城行宫里也与你留了住处……赶紧起来吧,咱们黜龙帮里,哪有大头领给其他人下拜的道理?”
程知理晓得张行做派,赶紧起身,接着来笑:“首席说的是,也是我知道首席到来,心里高兴。”
马围没有吭声,白金刚便有些皱眉……前者还是纠结于之前被司马正骗过之事,想要找回自己价值,后者则是天然看不惯程大郎这种做派。
而张行点点头,故意装作没有察觉到两位头领的不满,只和程大郎一起看向了身侧的秦宝。
这是三人第一次相聚,但两两之间却都已经相识许久,实际上,张行便是从秦宝口中知晓的程大郎,这才有了当年专程寻人的经历。
然而,两人看向秦宝后,却惊讶的发现,多年后归乡还见到了故人的秦宝丝毫没有理会二人,只是骑在斑点瘤子兽上眯起眼睛,盯住了程大郎身后的骑士队伍……具体来说是其中几人。
“正要与首席做交代呢。”程大郎反应快,赶紧介绍。“首席以登州空虚让我来做戍卫,让我起四个戍卫营……虽是戍卫,却也不敢怠慢,一心想着招募些强兵强将,这几位都是昔日我在登州便结识的豪杰,当初登州刚乱的时候逃到了它处,如今回来,便被我扯住了。”
张行顺着对方介绍瞥了眼对方身后的近百骑,心中毫无波澜,他如何不晓得程大郎这厮是想着他那营如今归到周行范手里的骑兵呢?
明明是戍卫营,也要再弄个几百骑,还要有修为的高手。
正想着呢,程大郎便招手:“老郑,来见见首席。”
张行也便也收起多余心思,堆上笑脸,在众人簇拥下来看向那几名骑士。
然而,被点到名的那名骑士居然畏缩不前。
张行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下扶着马侧挂锏的秦宝,再回头来看那几名骑士,心中依然毫无波澜,只是觉得无语……另一边,程大郎回头看了眼自己专门抬举的昔日登州游侠头目,如今刚刚招募的骑兵近卫,心中却是一凉。
场面则一时莫名僵住了。
连更外围的那些少年骑士们都察觉到了某种气氛的不对劲。
秦宝终于冷笑,却直接抬锏:“郑二,你如今既是帮内军官,来见首席却畏畏缩缩是个什么意思?”
那郑二郎还是僵在那里。
这下子,马围与白金刚、胖金刚也各自怒目起来,马围更是抬手要说什么。
程大郎晓得出了事情,却是毫不犹豫,直接折身入阵,然后只是一伸手便亲自将此人从马上拽下。
就在张行抵达登州,然后立即逼的程大郎这位心腹大头领陷入到疑虑状态之时,幽州一地,刚刚抵达幽州城的李枢、崔傥等人却与幽州主人罗术显得宾主尽欢……中午刚过,双方便宴饮妥当,转而上了茶水。
而稍作犹豫,随着罗术眨了下眼睛,坐在大堂右手下方第二的幽州右都督白显规忽然开口向对面之人发问:“李公与那张行一起创业,能否教教我们这些幽州军汉,那张首席到底是何等人物?又该如何应对?”
坐在左手第二的李枢闻言捻须来笑,却并不直接做答,而是在扫视了一眼对面的许多幽州军将后反问了回来:“那敢问白都督,你以为张首席是什么人物呢?”
白显规沉默片刻,认真作答:“我以为,张行此人乃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之英杰,文韬武略倒是其次,关键是极擅笼络人心,而且心中似乎早就窥破天命,知道要成大势什么为主什么为次,什么可以舍什么一定要留。
“就好像一开始,听说他都点了太守,又是白公的女婿,却什么都不管,直接弃了这些到济水寻那些豪强做盗贼……这事当时怎么看怎么不对,但事后来看,却是河北、河南百姓士民恨大魏入骨,数年内义军蜂起,接连不断,而大魏官家却疲于奔命,渐次衰弱,所以以义军起家实际上远胜过以官军起家……他就是靠着这个轻松越过了许多官家豪杰的。”
“那张行恐怕真是黑帝爷的点选。”这时候,坐在右侧首位的幽州大将、左都督魏文达忽然插嘴,按照之前介绍,这位幽州第一大将随着幽州重新整合完毕,已经快到宗师了,这也是罗术的倚仗之一。“不然他一个北地小子,不过是在靖安台呆了三年,如何就能这般通晓政治,硬生生弄出来一个黜龙帮?依我看,这必是至尊亲授的学问。”
此言一出,周围议论纷纷,却多是附和魏文达,只有少数几人沉默——譬如侯君束,这厮坐在最外面的位子上,几乎要坐到堂外去了,闻言实在是忍不住撇了下嘴……他可是北地厮混长大的,又是亲眼见过张行的,如何不晓得张行的做派跟北地的做派表面相似,本质不同呢?
不过,也由不得大部分人都这般想。
一来,幽州在河北与北地中间,受黑帝信仰影响极大,天然会计较这个;二来,张行和黜龙帮的崛起过于匪夷所思,最起码对于他们来说显得匪夷所思……你既是黑帝爷的根基,官府的路子,却弃了这些,以盗匪义军的身份起事,然后也不称孤道寡,也不阴谋诡计,甚至修为似乎都是靠着地盘后发撑起来的,结果这么年轻,就步步为营到了目前天下四分有其一的地步,委实让他们难以理解。
议论声中,李枢一早将目光斜到了主位上的罗术脸上,而后者只是一开始听到“点选”二字眨了下眼睛,后来就一直表情从容的来看这些议论纷纷之下属了。
李枢见状,心中冷笑一声,复又捻须开口:“罗总管听说跟张行也有交情,敢问总管怎么看此人?”
堂上立即安静了下来。
罗术闻言则笑了笑,然后缓缓开口:“不瞒李公,我当年看走眼了……当年只觉得这小子足够聪明伶俐,通晓政治情势,算是个人才,甚至把他做智囊,却并没有把他脱出我那妻家外甥与我犬子后辈的圈层,以至于等他忽然打到河北的时候,完全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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