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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是一年前发生?的事,郝峥这孩子,藏不住心事,什么都愿意跟我唠,所以,我也慢慢晓得很多郝家的事,很替郝夫人与郝峥谋不平。”
&esp;&esp;温廷安顺着他话辞,问道:“所以,决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esp;&esp;贺先道:“我肚量没这般窄,我更不是冲动的人,不会?轻易与人动手,与这郝家母子打?了一年多的交道,我对他们愈发怜惜,觉得郝家,已然是名存实亡了,我给郝夫人提建议,假令她出于真心,可以同郝容和离,来越秀坊与我同住。我这个人落拓半生?,虽是个酒囊饭袋,但手艺在?身,还攒了些钱财,养活他们,让生?活有个奔头,还是构不成太?大问题的。”
&esp;&esp;一语掀起千层浪。
&esp;&esp;审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长久的无?言。
&esp;&esp;……竟是劝郝夫人与郝容和离么?
&esp;&esp;“古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但有些时候是,拆了一桩婚,便是对两人都好?过。”贺先自嘲地笑了笑,“郝夫人起初并?不同意,广府的女子若是和离,那名节和清誉会?受到污损,那时起,我晓得她动过和离的念头,但一直不敢跨出那一步。”
&esp;&esp;“直至半个月前,广府开始落起春雨了,还不是旬日,夜半郝夫人忽然来找我,我发现?她身上又添了新?伤,细问后才知晓,郝容下值后,说她煲得濯足姜汤少放了两片姜,怀疑她是不是省下了几文钱去外边偷人,又殴打?了她,我当时发现?郝夫人脖颈上的掐痕,青紫交加,触目惊心,那一瞬,我是真的,真的——”
&esp;&esp;贺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错不错地盯着烛火,眼眶不自禁地熬红,“动过杀念的。”
&esp;&esp;“官品与人品,全然是两码事,郝容是忠正不二的清官,但私底下却人品卑劣,虐打?妻儿,所以和离这一件事,决计不能再拖了,我要给郝容教训,命令他答应同郝夫人和离,坏人我来当,所有罪咎,我一人来挡。”
&esp;&esp;温廷安陷入了沉思,少顷,道:“那个雨夜,你可是尾随他,上了水磨青板桥?”
&esp;&esp;贺先点了点首,直言不讳地道:“桥上无?人,我直接招呼他了一声?,将?他一举掀倒在?地,对他说,如?果不同郝夫人和离,我就去他姥姥的将?他扔珠江里?。”
&esp;&esp;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esp;&esp;温廷安双手交叠在?膝面?上,问道:“那你做了自己所说的这件事吗?”
&esp;&esp;贺先冥思了好?一会?儿,咬肌绷紧,许久才松弛开:“我当时喝了酒,也确乎是在?气头上,郝容一直不同意和离,还说了诸多轻辱郝夫人的话辞,我气急攻心,将?他推下珠江,教他被淹死算事,此后郝夫人不再会?随夫姓了,她能做回唐氏,不用?在?识人眼色度日,郝峥也不必提心吊胆,害怕回家。”
&esp;&esp;温廷安眉心凝起,审视了贺先好?一会?儿:“那你此前的供词,说可能是将?他推下了珠江,这个「可能」是何意?”
&esp;&esp;“我行将?推郝容下去了,但他大概怕死罢,要坠江的时候,就匆匆地变了卦,改了口,说答应和离,我就拉他回桥上,但郝容竟是使诈,趁我拉他上来,他就抻臂将?我扯了下去,他接力使力顺杆儿爬。我被他推了下去,好?在?我深谙水性,好?不容易爬至岸畔的滩涂上,再往桥面?上看?时,却发现?早没了人影,我也不知道郝容到底是爬上桥了没有,还是没爬上来,坠入珠江。”
&esp;&esp;这番供词教人匪夷所思,温廷安问道:“有谁能替你作证么?”
&esp;&esp;假令贺先所述的话辞为真,这就意味着,贺先若因不谙水性而死了,那么郝容就成了弑人凶犯,但这位差点成为凶犯的人,在?贺先坠桥后,也随之溺毙了。
&esp;&esp;这种案情就极是微妙了,情状可以分为两种,要么是郝容没爬上桥而坠河溺毙,要么是郝容重新?爬上了去,因为某种缘由,复又坠桥了。
&esp;&esp;在?稀薄的、不算明朗的烛火覆照之中,贺先摇了摇首:“没有,我爬上的是南岸,沿岸的百姓普遍早寝,周遭亦无?捞尸人或是出粪役,无?人能替我作证。”
&esp;&esp;贺先抬起头来,目色坚毅:“少卿大人,我晓得我与郝容的死脱不了干系,但唐氏和郝峥是无?辜的,母子俩对我所做的事一无?所知,所有的罪,我一人来受。”
&esp;&esp;“你到底有没有罪,量刑如?何,我们自有公断,你不必急于往自己身上揽责。”
&esp;&esp;温廷安觉得,假令案发之地没有目击证人,这一桩案子便极是棘手了,她吩咐皂隶且将?贺先押下去,拂袖伸腕,扦了扦案台上的烛火,问周廉他们,“你们怎么看?此事?”
&esp;&esp;吕祖迁道:“此人说话一套一套的,看?起来蛮真实,但做贼心虚这道理不假,贺先在?郝容出事后,就一直没去过菩提庵,就显得很可疑了,故此,这人的话辞可能是半真半假,指不定真是他推郝容下去的,但为了伪饰自己的罪咎,故意抹煞了郝容的德行。”
&esp;&esp;杨淳整饬了一番口供,辩驳道:“趋利避害一直是人之常情,郝容没去菩提庵,难道真的是做贼心虚、为了逃避官兵的追捕吗,那这样的话,他晌午就不该在?围龙屋教学徒们制陶,而是要寻个隐秘的地方避风头了。依我之见,他旬日以来没去酒坊的真正原因,是要去照顾并?安抚唐氏和郝峥,郝容出了事,彻夜不归,母子无?依无?靠,肯定会?担惊受怕的,你说是不是,周寺丞?”
&esp;&esp;哪承想,周廉一拳砸在?了粉壁上,义愤填膺道:“贺先这一良善之人,怎的可能会?是弑害郝容的凶犯?倒是这个郝容,先前还以为他是为生?民立命的清官,可没想到,这个王八,特?么的连老?婆小孩都打?,要我是贺先,估摸着早将?他扔不知多少次珠江!”
&esp;&esp;周廉对温廷安道:“贺先肯定有冤情在?里?面?,这个郝容还意欲杀了贺先,郝容之所以会?溺毙,很可能是自个儿作死,爬桥不成反而坠江!”
&esp;&esp;温廷安斟了一杯擂茶给他:“周寺丞,喝口广府茶,淡定。”
&esp;&esp;周廉灌了一口茶,火气稍歇,“温少卿,此事你怎么看??”
&esp;&esp;温廷安看?着贺先告座过的拷凳,道:“贺先此人,接触虽不多,但其性情尤为坦率耿直,有事说事,杨主簿也提过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贺先却坦诚自己对郝容有杀心,这到底是反人道的,试想想,若真是凶犯,当是尽可能撇清自己的嫌疑,但他却毫不避讳,晓得自己可能闯下大祸,也没想过逃,这不应该是心虚,而是身正。”
&esp;&esp;“在?主观上,我认定他存在?冤情,但在?客观之中,他没有可靠的人证,所有的嫌疑一律指向他。”温廷安徐缓地起了身,平铺匀摊了广府舆图,“明日去趟郝家,刘家铺子的大夫也要去见一见,对了,还有围龙屋的那些小学徒,也需要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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