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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郭允明全身发力,一刀砍断刘承佑的脖颈。
血光溅起,刘承佑头颅飞出老远。郭允明快速追了几步,将人头踩在了脚下。望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继续咬着牙摇头,“他们都该死,你也该死。老子日盼夜盼,就盼着你们像疯狗一样互相乱咬,然后两败俱伤。呵呵,呵呵呵,不是你为了老子杀了他们。而是老子借你的手,杀了他们。你这个蠢货,真是死有余辜!”
蹲身揪住人头上的发梢,他快步走进了屋子。“他们该死,你也该死。所有辱我,害我,看不起我,得罪过我的人,都得死。谁都不能例外。”
关好门窗,他用火折子点燃窗帘、被褥,柴草,以及一切房屋主人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包括你,包括你们所有人。这辈子杀不完,下辈子继续杀。下辈子杀不完,下下辈子接着杀。生生世世,绝不放过!”
浓烟夹杂着火星扶摇直上,转眼间,就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郭允明一手持刀,一手拎着刘承佑的头颅,在火焰里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自打生下来,他就没从这世界上获得过任何善意。
一直到死,这世界也甭想从他身上获得任何善意的回报。
第六卷临江仙
第一章家国(一)
“跟我来!”郑子明枪锋前指,同时轻轻磕打马镫。胯下的乌骓马缓缓张开四蹄,动作优雅得宛若正在跳舞的精灵。
同一个横排,四百名骑兵也缓缓加速,与自家主将保持一条直线,缓缓朝敌军压了过去。每一名骑兵与其左侧同伴之间的距离都只有一臂宽,每一名骑兵都稳稳地平端着骑枪,四百零一杆骑枪在早春的阳光下,闪成一道银白色的死亡之潮。
一道枪锋组成的死亡之潮之后,还有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彼此之间,相隔着大约三个马身的距离,枪锋随着战马的移动上下起伏,铠甲的部件彼此相撞,发出一波波整齐的音浪,“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从后汉乾佑三年早冬到大周广顺元年仲春,连续四个多月的战火淬炼,令沧州军无论在装备、士气和作战技巧方面,都更上了一层楼。所以尽管此刻敌我双方之间的人数相差得非常悬殊,他们还是跟自家主帅一道,义无反顾地朝着敌军发起了冲锋。仿佛对面的河东军根本不是一群士兵,而是一群披上了铠甲的土鸡瓦狗。
“周”“横海军”“沧州”“郑”一面面认旗,在队伍上空随风飞舞。清晰地告诉对手,这支队伍的真实身份,来自何方。
他们的是沧州军,大周横海军节度使郑子明帐下的嫡系精锐,沧州军。他们主帅,前朝三镇巡检使郑子明,去年春天因为以数千乡勇拖住了南下的幽州军,而被后汉皇帝捏着鼻子封为沧州防御使。他们的主帅,因为在大周皇帝郭威南下汴梁之时,与义兄郭荣、赵匡胤,好朋友高怀德、符昭序一道,留守后路,袭杀契丹北面上将军萧天赐,而威震中原。
这年头,改朝换代很寻常。诸侯杀掉皇帝取而代之,也司空见惯。但不寻常的却是,有人在短短几年内,从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山贼喽啰,硬生生坐上了一镇实权节度使之位。有人既没有靠着血脉背景,也没有靠着家族余荫,不到二十而封侯拜将。
跟着这样的主帅身后,所有弟兄心中都充满了骄傲和希望。他们为自家主帅所走过的道路而感到骄傲,他们隐约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连一个山贼喽啰,都可以凭着本事拜将封侯,大伙何愁找不到光明的前途?即便不能同样创造奇迹,成为实权节度使。至少,也能做个刺史、县令,乃至巡检、指挥。只要大伙通过努力上进,只要大伙跟他一样不屈不挠。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马蹄声和铠甲撞击声,宛若春雷,敲得树木山川战栗不已。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整齐的枪锋宛若潮头,踩过松软的大地,踩过刚刚冒出芽来的野草,踩过尚未融化干净的残雪和尚未来得及腐烂的枯枝败叶,缓缓踩向敌军的头顶。
“放,放箭,赶紧放箭!放箭拦住他们!”望着如同海浪般拍过来的骑兵,河东军的主帅,北汉国荡寇大将军、镇冀节度使张元衡惨白着脸,大声叫喊。
他本是后汉皇叔,河东留守刘崇麾下的步军左厢都指挥使,因为刘崇痛恨郭威弑君,自立为帝,才跟着一道鸡犬升天,从掌管两千兵马的都指挥使,跃居为统兵数万的一镇节度。名义上坐拥定、易、恒、深、沧、德、棣七州,辖地从太行山一直平推到大海,横贯整个河北。
只是,名义归名义,事实却比名义相差甚远。
为了报复郭威先以拥立自家儿子刘赟为幌子,诱惑自己坐视其杀入汴梁。随后又无耻毁约,窃取了原本该属于刘家的皇位。后汉皇叔刘崇自立为帝之后,就立刻引兵取最短距离杀向了汴梁。对于隔着一道太行山的河北,则丢给了他新封的镇冀节度使、魏搏节度使和邺州节度使前去光复。至于这三位节度使麾下能有多少兵马,即将面对怎样的敌人,则一概不闻不问。
所以,张元衡名义上虽然坐拥七州之地,实际上能掌握的,却只有刚刚从契丹人手里用金银赎回来的易州和被悍将呼延琮控制的定州。名义上为荡寇大将军,领兵十万,实际上真正所拥有的将士数量,却只有区区三万出头,并且其中还有两万多为临时强征入伍的农夫,根本没见过血光。
没见过血光的农夫,当然不懂得如何把握战机。听到张元衡的命令,他们立刻就拉开刚刚领到手没几天的拓木弓,将临时赶制出来的羽箭乱纷纷朝着正前方射去。其中大部分羽箭,连敌我之间一半的距离都没飞完,就掉头直冲而下。少部分羽箭勉强凑够了射程,却也力道尽失,打在沧州军队伍中,连丁点儿血花都没能溅起来。
而对面的沧州军,却突然开始加速。虽然依旧不算太快,但那种涌潮般的气势,却令每一个北汉士兵都觉得心脏发颤,两脚发软,握在手里的木弓或角弓,也跟着哆嗦不停。
“放,放箭,赶紧放箭!接着射,他们队形太密,无论怎么射都能射中。”关键时刻,还是队伍里的老兵靠得住。发现新强征入伍的弟兄们迟迟射不出第二箭,冲上来,挥动刀鞘朝着对方后背一通乱抽。
脊背处传来的刺痛,令新兵们暂且忘记了恐惧。哆哆嗦嗦地拉开木弓,哆哆嗦嗦地将羽箭搭上弓弦,然后将眼睛一闭,猛然松手。
“嗖嗖嗖嗖嗖嗖……”数以万计的羽箭再度腾空,然后如同冰雹般迅速下落。这回,因为距离已经足够近,大约有一半射入了骑兵队伍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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