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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一转眼，二十年了。&rdo;藏灰色的天空中，晶莹剔透的雪花自由自在地飘落了下来，这是一场春雪，虽然还带了凉意，但却也有冬日将近的一点哀愁。198无畏等七娘子回到许家，天色已经擦黑。她先进乐山居向太夫人汇报了许太妃的事，又进了清平苑，将一天的见闻挑挑拣拣地说给许夫人听，这才满身疲惫地回了明德堂，换下诰命礼服，一边拆首饰，一边止不住的打盹儿，等到立夏服侍她洗过澡，反倒精神起来。&ldo;世子呢？&rdo;七娘子掩住了一个小小的呵欠，漫不经心地问立夏。&ldo;四郎、五郎吃过饭没有？&rdo;&ldo;世子爷傍晚被几个朋友约出去吃酒了，带话说今日未必很早回来。&rdo;立夏为七娘子擦过了头发，一边轻声交待。&ldo;四郎、五郎吃饭前还闹着要见您，现在只怕是已经犯困了。&rdo;两个孩子虽然性格迥异，但却都并不难侍候，对七娘子这个事实上的母亲，名义中的&lso;七姨&rso;，日积月累地相处下来，也有了些感情，七娘子几次有事，下午不在明德堂里，还会冲养娘要七姨。她换了家常穿的棉布衣裳，又披了外袍，随手挽了松松的小髻，便进了东翼同四郎、五郎说了几句话。四郎虽然还口齿不清，但七娘子随手出给他的数学题做得却很清楚，五郎就差一些，一心只是扳着七娘子的大腿，要七姨陪他玩积木。同两个孩子呆了一会，七娘子也困起来，她就在东三间里摆着吃了几口饭，索性一头倒在炕上，将五郎笼在怀里玩拨浪鼓，又问四郎，&ldo;三块积木加四块积木，一共是多少积木？&rdo;四郎还没回答，七娘子头一歪，已经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两个孩子早都被养娘抱进了里屋睡觉‐‐她居然就在炕上将就这么睡了一整夜。昨天起得早，一天都在费心思，也的确是累着了，七娘子自嘲着起了身，见上元伏在炕尾打盹，便推醒她梳洗过了，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回了西三间。才进了西三间，就险些和许凤佳撞了个满怀：小公爷每日里早起是必定要在院子里打一套拳的，七娘子睡得迷迷噔噔，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今儿看了看自鸣钟才晓得，早上五点就是许凤佳起身的时辰。&ldo;世子爷起得早。&rdo;七娘子却睡得不大舒服，又咬住了一个呵欠，口齿含糊地招呼着，慢慢地进了屋子，便倒在炕尾叫上元，&ldo;昨晚没吃几口，现在倒是饿得慌，快去传早饭来。&rdo;一转眼，却看到乞巧从净房里出来，手里还端了一盆水，就笑着问她，&ldo;你不晓得我昨晚在东三间睡着？&rdo;&ldo;少夫人忘了，奴婢昨晚不当值。&rdo;乞巧笑盈盈地道，&ldo;今早我还巴巴地打了水进来，谁知道少夫人不在，这一盆热水倒白费了。&rdo;七娘子笑着点了点头，多看了她一眼，也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她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透过玻璃窗看向了许凤佳的背影：这男人血气旺盛，大冷的天也不怕冻着，居然只穿了贴身小靠，在当院里轻舒猿臂，缓缓地舞起了一套太祖长拳。几个丫鬟轮值的时候起得都比七娘子早，自然都见惯了许凤佳的英姿，立夏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穿过院子，看也没有多看世子爷一眼，就掀帘子进了屋，没过一会儿，西三间外就传来了她轻轻的脚步声。&ldo;少夫人今儿起得倒早！&rdo;她一边笑一边开了衣箱，&ldo;昨天才下过雪，今儿还是穿大氅更暖和些……&rdo;伴随着中元的笑声，送饭的婆子也提着食盒进了屋，许凤佳一边擦着汗一边进了西三间，辛妈妈、唐妈妈也过来抱着衣服，预备服侍他换装。四郎、五郎也被养娘抱过来给父母请安……明德堂的早晨就渐渐地热闹了起来。又过了几天，许凤佳再度外出，过了三更才回明德堂里，一身的酒气，把七娘子从梦里都熏醒了。&ldo;你这是又去哪儿了？&rdo;她一边揉眼睛一边问，半坐起身子扇了扇风，嫌弃许凤佳，&ldo;一身的酒臭！洗过澡没有？&rdo;&ldo;有个朋友把一整瓶汾酒洒在我头发里，洗了几水都散不去。&rdo;许先生的语调倒是还很清醒，他又自己嗅了嗅黑发，疑惑道，&ldo;我闻着是已经淡了不少了。&rdo;汾酒是天下名酒，素来就是以清香闻名的，洒在头发里，味道哪里是那么容易散去的？七娘子摆了摆手，无奈地偏过头去，&ldo;睡吧睡吧，明儿请安的时候被闻见了，看母亲怎么数落你。&rdo;像许家这样的大家，子弟们不要说叫妓女佐酒，就是和三俩好友小酌，都要仔仔细细地回禀家里，和谁在什么地方，喝了几两酒。但凡应酬稍微稠密一些，家里人就要放下脸来数落，家教之严厉，是那一等轻薄无行的破落人家所想不到的。许凤佳皱了皱鼻子，怏怏地道，&ldo;好，好，睡觉，睡觉。&rdo;他到底有了几分酒意，睡得就不踏实，总要撩拨七娘子几下，到底是得逞了一回才沉沉睡去，倒闹得七娘子辗转反侧，怎么都睡得不舒坦，第二天一大早就又被许凤佳推醒了，在她耳边轻声道。&ldo;昨晚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和连世叔已经见过了。&rdo;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换了称谓，将连太监唤作了世叔。七娘子一个机灵，睡意顿时不翼而飞，她揉着眼睛半坐起身，&ldo;没说‐‐昨晚你就是和他见面？&rdo;&ldo;嗯，&rdo;许凤佳低沉地应了一声，&ldo;刚好封子绣也已经回京了，他叫我吃饭，也算是名正言顺。&rdo;他顿了顿，等七娘子了然地点了点头，才续道，&ldo;席间借着换衣服的当口，和连世叔见了一面，毕竟皇上很忌讳内侍和外臣来往……也就谈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rdo;&ldo;我是把话摊开说的，国家到了这个地步，虽然说是强盛，国库里是什么情况，我们打仗的人最清楚。皇上要一心还执着于搜寻鲁王，此消彼长，在税制改革上的步伐必然就会放缓。&rdo;许凤佳看来是一点都没有宿醉之人的颓唐，双眼炯炯有神，尽管在昏暗的帐内，也依然有一股勃勃的精气神，倒衬托得七娘子一片萎靡。&ldo;可这件事已经拖了太久，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岳父和焦阁老之间的摩擦再发展下去，一定要有一个人倒台。如果皇上还要在税制上拖一拖，杨家就很危险了。&rdo;政治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游戏，皇上的厉害，在于他是个高手玩家，可以利用种种因素，创造出有利形势。但即使是他，也只可能因势利导，在两大阁老的战争，他也没有办法叫停。大老爷和焦阁老之间既然是以税制改革为争斗焦点，那么皇上的表态，基本上也就是对税制改革的表态。如果他要拖，杨家没有焦家的底蕴，黯然下台，也是难免的事。&ldo;连世叔又为什么愿意帮忙呢？&rdo;七娘子不禁就低声询问，&ldo;杨家倒台不倒台，和他……&rdo;&ldo;他也支持地丁合一。&rdo;许凤佳简洁地回答，&ldo;再说，在鲁王这件事上，皇上身边的人就没有想要继续追究下去的。劳民伤财不说，以他的聪明才智，到了南洋不几年，少说也是地方一霸，我们几艘船，就是下了南洋，又能怎么着？&rdo;七娘子倒也理解许凤佳的逻辑：在大秦人心里，南洋虽富饶，但却也是化外之地，一向对中原俯首称臣，如果鲁王都甘心逃到南洋去了，可见得这一辈子也没什么能力再来威胁中原。放一个落魄皇子一条生路，要远远比耗费金山银海去追捕他来得更划算一些。&ldo;那皇上那里……&rdo;她却依然有些忧心忡忡的。&ldo;廖千户知道怎么说话，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rdo;许凤佳扯了扯唇角。&ldo;皇上虽然聪明，但毕竟也不是无所不知，很多事，他也该学着放手了。&rdo;提到皇上，他的语气总是带了淡淡的亲昵，就好像再说一个最亲近的朋友。七娘子不禁有些好奇：这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应当很亲密，皇上的厉害，按理说许凤佳是最了解的，可为什么他却并不像大老爷一样畏惧皇上？她伏在枕上，看许凤佳穿起了衣裳，禁不住轻声问，&ldo;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怕皇上？&rdo;许凤佳扣纽扣的手就顿住了，他想了想，才自信地咧了咧嘴。&ldo;在这世上，我谁都不怕。&rdo;说这话时，许将军自然而然就有一股气势放出来，似乎他说的这句话最是平常不过，别有一种举重若轻的魅力在里头。七娘子转了转眼珠，并不说话，待到他出了屋子，才小声吐槽，&ldo;大话。&rdo;想了想，她又微微笑了起来。第二天进清平苑时，她就和许夫人商量，&ldo;祖母的生日就快到了，府里的事肯定不少，媳妇想，不如就跟在五嫂身边学学她管家的手段，免得将来分家后，管家不当，惹人笑话，又要让母亲操心。&rdo;这话说得虽然委婉，但里头的意思，许夫人当然听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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