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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满变色道:“放肆,竟敢非议太子殿下!”“罗别驾语气有些过了,但说的也是实情,”钟意道:“丹州诸事忙碌,我们委实是抽不出身去赴宴,望请左庶子勿怪。”“居士,别驾,”蔡满皮笑肉不笑道:“我诚心相邀,你们却口出恶言,未免有些过了吧?”钟意也冷了脸,道:“我们跟左庶子不一样,诸事都很忙,你若是说完了,便可以出去了。”蔡满面露不忿,正待开口,钟意便先一步道:“来人,替我送客。”门外的州府侍从上前,客气而坚决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蔡满见状冷笑,拂袖而去。“东宫之内,竟有这等只知享乐,不通民生之人,要知道,他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侍从,而是左庶子啊!”罗锐猛地将笔搁下,沉郁道:“由臣观君,太子怎可托天下!”“元崇慎言!”钟意瞥一眼门外,低声劝道:“有些话大家都知道,却不能宣之于口。”“我知道,但就是……唉!”罗锐重重叹一口气,低声感慨道:“怨不得陛下想立秦王。”钟意默然,心中想法却同他有些相像,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排尽,专注于面前之事。如蔡满所言,太子是在傍晚时分抵达的,钟意与罗锐一道去迎,途中还遇上了苏定方,后者道:“左庶子请我今晚前去参加宴饮——如今丹州已是山穷水尽,现下只是勉强缓过这口气来,什么接风洗尘?狗屁!”钟意听得“噗嗤”一声笑了,道:“你同元崇必然能说到一起去,便抱怨的话都如出一辙。”“他也去请你们了么?”苏定方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也是,你们皆是在陛下面前挂了名的,他如何会放过。”许久不见,太子仍旧温文尔雅,俊秀如玉,钟意同他寒暄几句,便道了告辞,罗锐与苏定方也一样。太子诧异道:“今晚还有宴饮,几位不一同前来吗?”钟意听得眉头一跳,未曾言语,苏定方也不做声,只有罗锐有些冷淡的道:“殿下厚爱,是臣等无福,丹州还有灾民居无定所,实在无暇去参加什么宴饮。”这话说的有些冒犯,太子却未动怒,怔然之后,面有惭色:“是我疏忽了,竟坐视这等荒唐事。”他一抬手,吩咐道:“今日宴饮取消了吧,我无法同灾民同甘共苦,却也不该在此时大肆铺张,左庶子,你有失规劝之责。”言罢,竟向罗锐一礼:“别驾此语,正如醍醐灌顶,令我幡然醒悟。”罗锐早先心有郁气,见他如此,反倒不知所措,赶忙躬身还礼:“臣担不起,先前失仪,殿下勿怪。”……一道返回时,罗锐向钟意道:“太子殿下倒也没那么坏。”钟意忍俊不禁:“你这么快便转了话风?”“确实不坏,”苏定方也道:“说的准确些,他只是在宫中生活的久了,被保护的太好,没见过人间疾苦罢了。”“也对,”钟意听得笑了,道:“我最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花生原来是长在地里的,还以为是挂在树上,摘下来就行的。”那二人听得笑了,到了刺史府门口,苏定方便同他们道别,往折冲府去,钟意则与罗锐一通入内,继续汇总先前没有完成的钱粮调度数据。……太子早些年身处长安,到地方州县来,却也是头一遭,然而北境原就是秦王一系经营多年的地方,东宫贸然前来,着实有些插不上手,加之治水诸事即将功成,更没有人愿意分润自己的功绩给别人,一时之间,太子与其一众属官不免有些尴尬。罗锐将手中卷宗合上,问道:“我听说,陛下曾经公然询问居士,太子与秦王孰龙孰凤?”钟意道:“确实如此。”“有些话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便是另一回事了,”罗锐站起身,将那份文书搁到一侧,道:“此次秦王奔走治水,劳苦功高,民间颇有声望,加之先前覆灭东突厥的不世功绩,即便陛下易储,想也没人会反对吧。”他叹口气,摇头道:“东宫这一次,怕是不太妙了。”钟意隐隐约约的,也有这种感觉,闻言亦是长叹一声。这晚他们一直忙到了深夜,眼睛都要熬花了,才被人催着回去歇息,玉夏在前边挑着灯,不忍道:“居士也瘦了,来日回了长安,国公与夫人不知会如何心疼呢。”她先前不提,钟意险些忘了,此刻骤然想起,忽然顿足,道:“马上就六月了,阿娘腹中孩子,也快七个月了。”“是啊,”玉夏也骤然反应过来,随即又有些失落:“却不知丹州何时事毕,居士又能否第一时间见到新生的弟妹呢。”“应该能见到的,”钟意掰着指头数,数到最后,笑吟吟道:“顶多再有一月,此间事便了了,届时返回长安,正好能赶上。”玉秋笑道:“居士,你说夫人怀的是小娘子,还是小郎君?”“孩子还没出生呢,谁能知道是男是女?”钟意对这个前来未曾到来过的小生命十分喜欢,也非常期许,含笑道:“不过都好,无论男女,我都要好生照顾它的。”她接连累了几日,精神上其实已经很疲惫了,然而提起这些,却极欢愉,回去梳洗过后,心满意足的睡下了。此刻已经是半夜时分,钟意再度睁眼,却是被外间雨声吵醒的,因这场水灾,她对雨水格外敏感,霎时间坐起身,披衣往窗外看。然而到了窗边她才发现,原来不是降雨了,水声自远方传来,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夜色之中,似乎有哭嚎声传来,惨不可闻。钟意心头大震,几乎不敢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罗锐便是在此时来的,身上衣衫胡乱套着,面色铁青。“居士,”他道:“黄河决堤了!”“怎么会决堤?”钟意险些站不稳身,勉强定了心,出门道:“水势不是已经被控制住了吗?”罗锐冷笑,神情少见的冷厉:“究竟如何,前去一看便知!”钟意道:“同去!”到了这关头,罗锐不曾说什么推辞之语,令人备马,同钟意一道赶往黄河堤坝处,人未到黄河边,便见夜色之中河水涛涛,声势慑人,将沿岸民居尽数冲垮,至于其中之人,结局可想而知。钟意的心一下子沉了,像是压了千斤巨石一般,叫她喘不过气来,催马前往,相隔数里之遥,便见原先构建好的堤坝尽数冲毁,浑浊的河水里似乎潜藏了一头巨兽,要将所有人一并吞噬。钟意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天未降雨,上游也未曾听闻雨事,”罗锐眼眶发热,痛心疾首:“今日黄河决堤,我恐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最令人恐惧的是,你所担忧的事情,皆是事实。”不远处有人催马而来,苏定方手中握住一块石头,面色冷凝,径直抛了过去。罗锐接到手里,低头一嗅,变了脸色:“火/药?”“是,”苏定方神情森冷,隐有杀伐之气:“火/药。”罗锐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做出这种事的人,万死不足以赎其罪!”钟意耳畔隐约能听见河水之下的哀嚎声,她一合眼,不叫眼泪流出,道:“堤岸这么要紧的地方,居然没有看守?”“有的,可河岸太长,非人力所能及,”苏定方道:“他们听到动静,赶过去时,也已经晚了,戍守士卒中只有一个逃了出来,剩下的都被河水冲走,此刻怕已经……”“炸毁堤岸,所需火/药绝不在少数,”罗锐道:“此物受控于官方,民间断然没有存留的道理,既然用了,必然会留下痕迹,可以巡此去查。”苏定方也道:“城中有宵禁,事发又是在深夜,需得问过城门看守,有哪些人出城进城,坐下此事的人有可能回去了,也有可能游荡在外,更大的可能是往别处潜逃,远离丹州,从此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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