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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顿时安静下来了,几个村妇面面相觑。香萍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心竹筒倒豆子的说:“我原是主人家的妾,大奶奶把我卖了的。我不知道那婆子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我不是清白人。”她低下头干巴巴的说,“你们的人娶了我要招人笑话的……”她等着这群人把她弄出去推井里或推河里,或者要先打一顿?她只知道自己这样的没有男人会愿意娶她当老婆的。这些人是让马婆子骗了的。一个穿着件枣红衣裳的胖妇人拿着胭脂往她嘴上抹,说:“我只知道你如今是我们家的新娘子。”香萍抬头看着这村妇,只觉得胸中苦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妇人见她抬头,笑道:“瞧瞧,多漂亮的新娘子!”香萍还要再说,妇人捂住她的嘴说:“什么都别想了,拜了堂跪了天地祖宗你就是我们村的人了!以前的事都忘了!不管你以前是享福的大家奶奶也好,是那路边地里刨食的要饭丫头也好,都忘干净了!”香萍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在乎她身子不清白还是以为她说谎骗她们想逃跑?妇人拿了块洗旧的红布盖在她头上,当眼前变成红蒙蒙的一片,周围的一切都像被隔在外面一样时,香萍叹了口气。算了,管她们怎么想呢?一会进了洞房那男的就都知道了,到时要打要杀要卖都由他们去吧,她管不着了。想想她这辈子的事,小时候的事记得的不多。还记得爹娘,记得家里是几间歪歪斜斜的木头搭的屋子。后来娘生了弟弟,那时她大概只有三四岁吧,爹就抱着她出门了,把她往一个院子里一放就走了,临走前告诉她要乖乖听话。她点点头。爹还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只有一句慢慢想起来后一直没忘掉,在她想明白自己是被爹卖掉后,她就把那句话记得牢牢的。爹当时摸着她的头说:“……给娘和弟弟买鸡吃。”她在那个院子里住了几年,一直在等爹爹再来接自己,接她回家吃鸡。那里有很多跟她一样的孩子,男孩子女孩子都有。她一直说爹爹会来接她,她以为自己就像是到亲戚家住几天那样。后来一个小姐姐笑道:“别傻了!他们把你卖了怎么会再来赎你啊?”后来小姐姐哭了,哭得声音很大,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小姐姐才会哭得这么难受。到她八岁时跟着七八个女孩被另一个人带走,她们坐在两架大车里摇摇晃晃的走了十几天才停下来。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她有一张身契,带她们走的那人特地把她们叫过来让她们每一个人都看过,她的那一张上有两三个红红的手印。那人拿着那张身契说:“这是你爹的手印!他把你卖给我了!”她盯着那红红的圆圆的手印看,怎么也想不起来爹长什么样子了。后来这张身契又被魏太太买走,把她和另一个丫头领到魏玉贞跟前,当时的魏玉贞才十三岁。她们一个屋子里吃睡,从早到晚在一起。魏太太说日后要她们跟着魏玉贞一起出门,她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能日后魏玉贞的丈夫也会是她的男人,她也曾想过或许日后她也会有好看的衣裳穿,坐在屋子里让丫头侍候。或许她被卖掉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她在家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几个人前后拥着她拉着她出去,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乱糟糟的好像有很多人挤在前面的小院子里。她踉踉跄跄的走着。她想起段浩平,魏玉贞跟她提的时候,她想过或许她不应该贪心,好好的找个下人嫁了就行了。可当她这样想时,突然不甘心了。如果,如果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的机会,她会变成跟魏玉贞一样的人,哪怕只是当个妾,她都不再是下人了,她就变成主人了。魏玉贞拉着她的手说日后大家关起院子门来就是一家人。她盯着魏玉贞看,这个她从被买来就一直侍候的姑娘竟这样轻声软语的对她说话,求她帮着她栓住大爷的心,把大爷的心栓在她们这一房里。她跟她也没什么两样啊。虽然以前她是姑娘她是丫头,可如今嫁了人以前的就都不算了。等她也侍候了大爷之后,她跟魏玉贞就平起平坐了。若是她先她一步生下儿子,那就会是……香萍答应了。她要搏一搏自己的命!或许她以前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日后的好日子!在那一夜,魏玉贞特地给她做了身新衣裳,那是她从来没穿过的好衣裳。她摸着身上崭新的衣裳坐在屋子里,心像要跳出喉咙。等晚上大爷回了屋,魏玉贞让人摆下酒菜,叫她出来侍候。大爷端着酒杯打量了她两眼,慢慢笑了,她羞怯的低下了头,他趁她倒酒时摸了她的手,魏玉贞推了碗说累了,今天晚上就偷个懒,让她来侍候大爷。大爷笑着揽着魏玉贞的肩陪她玩笑了会儿,又送她回房,好像根本没把站在一旁打扮得鲜亮的香萍放在眼里。她当时站在杯盘狼籍的桌前看着大爷揽着魏玉贞的肩回了他们的屋子,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就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凉透了,觉得自己打扮得特别可笑。大爷根本不要她。她叫来小丫头收拾了东西自己躲回屋了,晚饭都没吃坐在床上一直发呆。谁知到了后半夜,门悄悄响了。她去开,大爷进来了。嘿嘿笑道小丫头等谁呢?她又是喜又是羞又是怕,转身想躲,谁知大爷带上门拦腰抱起她就将她扔到床上了,她摔得后背生痛,还没回过神来身上的衣裳就被大爷撕了。她刚换上的衣裳,新衣裳。她又惊又惧又不敢叫喊,咬着手背想求饶。大爷掰开她的两条腿,撩开下裳解开裤带就要了她。桌上的灯没有熄,屋子里亮堂堂的,他们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一晃一晃的。香萍觉得自己这屋子都让人看光了。小丫头们都回房了吗?婆子们都歇了吗?院子里还有人吗?会不会让人知道她在屋子里侍候大爷?她颤声道:“……大爷,大爷求你把灯灭了吧。”她推着在她身上的男人,下面一阵阵的激痛。男人被她推烦了,兜头呼来一巴掌,扇得她半天回不过来神。他骂道:“哭什么哭?兴致都被你给哭没了!”她连忙笑,一开始笑不出来,慢慢这笑就挤出来了。她笑了,又伸手去搂他。轻声道:“大爷,大爷多疼一疼奴婢吧……”已经到这一步了,她不能让一切都白费!大爷笑着揉她刚被打了的脸,热烫烫的,大约是肿了。大爷揉着像很喜欢似的,她脸上疼,却仍是笑,再贴过去说:“大爷,多疼一疼奴婢吧。”第二天她没爬起来,小丫头来传话说魏玉贞让她歇一天,今天不用干活了。她躺在床上想跟小丫头多说会话,小丫头却掩着嘴笑着跑了,那眉梢眼角里像在瞧她的笑话。香萍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的笑都僵住了。一整天都有人给她端饭进来,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她躺在床上起不来,大家都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都在笑她。香萍咬着手背不掉泪。她不能认输。晚上大爷又钻进她的屋里来了,她还不能下床,却仍是笑着侍候了他。她要抓住大爷,她不想再做侍候人的丫头了!“拜天地了!”香萍回神,周围欢声笑语锣鼓喧天,两边都有人架着她,有只手在按她的头让她拜下去。她跪下,磕头,再被扶着站起来,转过身,再跪下,再磕头。再被扶起,半转身,从晃晃荡荡的盖头下可以看到一双有些外八字的大脚,鞋似乎在泥地里踩过,半干的泥糊在鞋帮上。“夫妻对拜!”那些抓住按住她的人突然加大了力气,强按着她拜了下去。香萍茫茫然毫不关心。有什么关系呢?从她被马婆子从段家捆走后她就死心了,魏玉贞亲手卖了她自然不会再来找她,段浩平要不是她去勾着他,只怕也早将她忘到脑后了。这些人要怎么样她都不在乎了。“送入洞房!”屋里院外的人一起欢叫起来,七八只手把她往一个男人身上推,把他们两个推到一个房间里,进门时人太多太挤她还差点让门槛绊倒,旁边的那个男人马上伸手像抓小鸡一样抓住她的胳膊,几乎要将她提起来似的没让她摔下去。香萍突然想,如果这个男人发现她不清白的话,要打她只怕能将她打死吧。他跟段浩平那种浑身没有二两力气的男人不同,他的手像铁铸的一样,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有着一身大力气。进了屋坐到炕上,一堆人又起哄着说掀盖头。香萍乖乖低头坐着,一支秤杆小心翼翼的伸到盖头下来,轻轻挑起红布一角,稳稳掀开,香萍抬头看,眼前挤了一屋子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都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脸上带着笑。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傻高傻高的男人,只看脸只怕有五十多岁了。不知是让人闹得还是喝酒喝的,一张脸黑里透红,站在她面前手里抓着红盖头无措的看着她。香萍又低下了头。旁边的人笑闹着新娘子好漂亮!像天仙!这边又有人端来两只粗瓷杯子,吵闹着交杯酒!喝交杯酒!有人把两杯酒都递给男人,男人在胸前擦了擦手才接过来,先拿过一杯拉过她手硬塞给她,怕她不肯似的就这么抓着她的手拿着酒杯,然后再拿起自己的,搁一块一碰,他自己一仰脖子喝了,拿着空杯子看着她发傻,旁边的村妇接过来抓着她的手喂到她嘴边硬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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