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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其罪六十五·勾结(下)
&esp;&esp;天色还早,裴钧心中压着此事,无心回府养伤。他意在赶往京兆司着宋毅安排一番,转眼却见姜越随他出来面带疲倦,这才留心到姜越身上还穿着之前出殡的寿衣,眼见是衣不解带守了他好几日,心下恻隐顿起,忙先借了梅家车架送姜越回府休整,说好翌日早朝上见,才厮磨一番暂道分别,驱车赶往京兆司行事,入夜方回忠义侯府。
&esp;&esp;翌日一早旭日高升,裴钧乘轿迟迟入宫,踏入清和殿中,见内里已是一派意料之中的微妙气象。
&esp;&esp;左侧九座中,内阁数位已然就坐,当中只空了蔡飏的缺,蔡延与张岭依旧喜怒不现地各据左右;满堂朝臣见到裴钧进殿皆是一滞,侧目打量着他这传闻中受刺垂危的人,短暂地讶异于他还来上朝,即刻又继续交头接耳起来;大殿金柱边的亲王席位上,一众皇亲的目光都时不时投向坐在角落的姜越,而姜越的目光却只锁在裴钧身上,见他站定在六部当中了,便以问询的眼光望向他,似在看他可有大碍。
&esp;&esp;裴钧只向姜越淡淡摇头,又见姜越身侧的泰王一容肃穆寡欢,便知姜越假死复生之事在泰王看来无异于欺瞒,兄弟间嫌隙已起,因此也安慰地向姜越眨眼,听身后闫玉亮、方明珏几声招呼,才不得不同他们耳语商议起一干事务。
&esp;&esp;朝钟早已敲响,大殿之上的龙椅还空着。一众朝臣嘈嘈杂杂侯了一炷香时候,却等来胡黎匆匆上殿宣称:“连日雨重,皇上犯了咳疾,今日不便上朝了,着请内阁代为主持朝会,散朝后移步中庆殿觐见。”
&esp;&esp;说完,胡黎便领着随行太监从殿后撤出。殿中朝臣面面相觑一阵,虽不奇姜湛的羸弱,却道这晋王起死回生、占去民意的关头,姜湛实在该稳坐龙椅才是,如此避朝,多少显得势弱,怕是给晋王一系长了声势。
&esp;&esp;姜越与裴钧遥遥相视,与众臣一道接了谕旨。内阁中,薛太傅与张岭耳语一番,先起身将近日朝中事项言说一二,顿了顿,才拿起身边文折,不露声色看向蔡延一眼,清了清嗓说,宁武侯府在南地贪墨一案终于落判,为首者——唐氏在南地州官、巡按人等,贪赃枉法、沉冤莫白、藐视圣躬,实属大逆不道,即处斩立决,其从犯作流罪论处,一众牵连之人还待详确罪情;将此案状告御前的李存志虽越诉有罪,然朝廷感念其为百姓伸冤亦是功劳,便赐其独子李偲良宅沃土,银钱百两,又因他考过武生,资学殊佳,故封为保长,督乡镇兵事,以续其父之志。至于梧州一地被侵吞的赈灾物事等,便令户部逐日填补。
&esp;&esp;方明珏道:“户部无银可补。”
&esp;&esp;薛太傅收起文折瞥他一眼,只说:“那就待有银再补。”
&esp;&esp;方明珏遂不说话了,咂舌暗道内阁真会推搪,这岂非不了了之?一旁闫玉亮忙拉他一把,只记下了赐封李偲的职位,叹了口气,与裴钧相看一眼,皆心知肚明摇了摇头。
&esp;&esp;薛太傅说完先坐下了,这时赵太保向蔡延点了点头,接着起身道:“趁今日早朝,内阁有一事要问问京兆司。”他举起一张内阁单据看向裴钧道,“时至月末,南京关粮草尚未集齐,已然误了运送的时日,内阁官差问询之下,督运官却称尚未收到梅氏商号的调运文书。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esp;&esp;众臣的目光顿时投向裴钧。裴钧在人群小声的议论中出列一步,淡然道:“数日前,司部以偷漏关税、行贿官员等罪查抄了城南讼师曹鸾一家,因获知其与梅氏漕运有所来往,而梅氏漕运事关军需、非比寻常,故眼下京兆司也将梅氏商号查停待整了,梅氏自然无法交出调运文书。”
&esp;&esp;“查停?”赵太保似乎吃了一惊,“这是几时的事?”
&esp;&esp;裴钧道:“今早。”
&esp;&esp;赵太保难以置信道:“裴大人,你明知月末是交替文书放粮的日子,为何偏要在此时查停梅氏?”
&esp;&esp;裴钧奇了怪了:“违法犯事者自然是今日犯、今日抓,此事关乎国境边防,今日不查,还待何日来查?”
&esp;&esp;“你……”赵太保一时被他这话给堵了,愤然道,“这查抄提讯本是刑部辖下,京兆司何以作管?裴大人,你这分明是蓄意耽搁运粮时日!”
&esp;&esp;“赵太保可真是冤枉人了。”裴钧吊眉哀叹一声,扶着胸口条理分明道,“商家漕运本就是京兆司作管,若案子撞到京兆司下,司部还要转呈刑部,岂非更是耽搁时日?况且……”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亲王座中的姜越,“眼下刑部尚书缺失,人手不足,案件四散,效率低下,京兆司自理一二,不也是替法司省了力气么?内阁若要让京兆不管此事,即刻择立刑部尚书才是当务之急罢。”
&esp;&esp;不等赵太保反应过来,闫玉亮先出列一步:“裴少傅说得极是。吏部确已拟定几位尚书人选,趁此早朝,不如提给内阁听听?”
&esp;&esp;赵太保一番准备好的辩词被一通抢白,忽地没了用武之地,正要勉力应对,却听身旁的蔡延意有所指地出声了:
&esp;&esp;“看来裴大人与六部是早有安排,那就说来听听罢。”
&esp;&esp;赵太保听言,坐下拾袖擦了擦额角。闫玉亮从袖中拿出纸笺,读了几个吏部拟出可堪尚书之职的地方官来,内阁一个个都摇了头,不是说律学不精,就是说政绩不行,好容易有个为官三十年的老巡按,几大学士又嫌人家年岁大了。
&esp;&esp;蔡延半垂着眼,波澜不兴地理了理衣袖:“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尚无合适人选。”
&esp;&esp;这时闫玉亮身旁的吏部侍郎李宝鑫出列道:“实则还有一人,闫尚书并未提及,下官却以为当作考虑。”
&esp;&esp;闫玉亮似是讶然:“何人?”
&esp;&esp;蔡延略微抬眼看向殿中,听李宝鑫抱拳低头道:“御史台断丞,张三。”
&esp;&esp;此话一出,朝中一静,下一刻嘈嘈议论似河水漾开,内阁九座中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张岭也忽地抬头看向了李宝鑫。
&esp;&esp;御史台一列三人里,张三双目一惊望向姜越,得到的是恩师肯定的目光。此时他一颗心在腔中狂跳,听李宝鑫继续道:“张断丞律学稳重、出身世家,在御史台连破大案,实乃人才。”
&esp;&esp;“人才归人才,”裴钧出声了,语气中有丝蔑视,“可张断丞的年资怕是不够吧。”
&esp;&esp;李宝鑫正要接话,蔡延却已应裴钧道:“倘或年资够了,其为人亦未尝可信哪。”
&esp;&esp;此言暗指崔宇之事,裴钧听来颇觉刺耳,虚目看去,只见蔡延鹰凖的双眼正从老迈的眼眶里直直望向他。蔡延道:“裴大人自己便是年纪轻轻入主礼部,如今怎又论年资定人才?莫非只有闫尚书提的人选才是人选,旁人提的都不算么?难道说,裴大人是怕张断丞乱了六部的阵势?”
&esp;&esp;“哪里。”裴钧略显出尴尬,笑了笑:“蔡太师说笑了。大家都是朝廷命官,何来‘阵势’一说?”
&esp;&esp;蔡延平平道:“若是没有‘阵势’一说,那裴大人专选月末查停梅氏,所谋之事,难道不是叫停漕运,胁迫法司释放你姐姐么?”
&esp;&esp;这话叫殿中众臣皆是一惊,此时联想二者,确然是蔡延所说的道理,不免炸开锅般沸议起来,大理寺的直道裴钧因私废公、有违法度,裴钧却笑道:“梅氏粮业停改与家姐受冤,此两案实在没有半分关系。下官知道蔡太师爱子新故、忧郁难当,不免思虑过重,可这无凭无据的,您怎能给下官套上这个罪过呢?”
&esp;&esp;蔡延目中一暗,还待再说,此时却听内阁末座的张岭冷声问道:“那梅氏停改还需几日?”
&esp;&esp;裴钧看向张岭,眼神中露出一丝嘲讽:“若无异样,日即可解禁,可若当中查出了纰漏来,那就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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