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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久病不愈的萨哈廉凄然病故,皇太极似乎颇有感触,竟因此辍朝三日。这日待他出门去萨哈廉府邸后,我在屋里闷得难受,便取了长刀径直出门。我嫌后宫庭院那巴掌大的地方太没遮拦,若是在这演练,只怕会立即招来一堆女人的侧目与口舌。当下凭腰牌顺畅地出了翔凤楼,在皇宫内找了处僻静的所在专心练刀。业精于勤荒于戏,这句话果然说得精辟。这几年不握刀柄,刀法使将起来竟是僵硬不少,我苦笑连连,难道是我年纪大了,行动不够灵活了?天哪,我也不过才二十八岁而已啊!“啊!”一个转身,竟是不小心闪到了腰,我痛呼连连。未央吓白了脸,一个劲地劝我:“主子,您歇歇吧!天热当心暑气过重!”我连连摆手,“口渴啦,你回去给我弄些水来吧!”她犹豫地左右扫视,我知她心事,忙道,“皇宫重地,哪会有什么闲人骚扰?更何况……”我将刀虚劈,“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惹我?”未央扑哧一笑,释然道:“那主子也歇歇,别累着,奴婢去去便回。”我笑吟吟地看她离开,待她身影最终消失在树丛之后,猛地转过头来,戏谑地道:“郑亲王也该瞧够笑话了吧?”回廊那头闷笑一声,身长挺拔的济尓哈朗慢悠悠地踱了出来,我瞧他气色红润,显得精神颇佳,不禁大感欣慰。“今儿怎么有空来宫里?”我斜眼瞧他。他双手环抱,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不答反问:“你的刀法生疏了许多,看样子这两年皇上待你甚好……”我将钢刀归鞘,走近他。济尓哈朗从不多说废话,他既然这么说,必然还有下文。“侧妃……”“叫我阿步!”我恶狠狠地打断他。他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答:“叫什么不还都是你?”我有些发怔,失去了乌塔娜的济尓哈朗,总觉得把某些东西也一并丢失了。“好吧,长话短说。”他从廊柱上离开,笔挺地站直身子,神情有些肃然,仿佛又回到那个向我宣读军令状时气势凛然的镶蓝旗旗主。而今……他已是和硕郑亲王。“你是想继续长年留在宫中老老实实地当你的侧妃,还是……”我心中一动,已然抢先回答:“皇上去哪,我便去哪!”济尓哈朗赞许地点头,目光下垂,落在我手里的长刀上,揶揄地撇嘴:“就凭这样的刀法?”我面上一红,讪讪地说:“我加紧练习就是,出征朝鲜虽然势在必行,但以皇上之意,是打算先派人去干扰明朝的注意……所以,应该还有些时间的。”“有时间的人是你,不是皇上。难不成你要日理万机的皇上陪你练刀?”我嘻嘻一笑,“皇上没空,郑亲王必然是有空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正欲回答,忽然那头脚步声响起,他迅速后退,隐没在长廊后的树荫中。“喂,你还没答应我呢!”我压低声音叫唤。未央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知了声声掩盖住济尓哈朗缥缈的声音:“……遵命。”“主子!奴婢给您拿了些冰镇的酸梅汁……”吱——吱——蝉声喧闹,未央粉嫩的脸颊上红扑扑地渗着晶莹的汗水,我看着她,忽然咧嘴一笑,心情大好。五月十八,皇太极下旨追封萨哈廉为和硕颖亲王。到了月底三十日,果然命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勒阿巴泰、杨古利等人率师征明,取道内蒙古进关。我见时间紧迫,每日里更加不敢偷懒。因郑亲王府邸有苏泰在,我自是不愿去的,便去了济尓哈朗在城郊的一间别院。除了刀法外,济尓哈朗又专门请了人来替我恶补骑射。他偶尔空了便被我捉来练刀,不过这种机会并不太多。请来教习的人虽然不清楚我的身份,但见我是女的,又是郑亲王的客人,下手时自然懂得避重就轻。这种情况下,和这些人对练刀法往往没多大实效,很不过瘾。而另一头,皇太极则对我连日来的频繁出宫视若无睹,似乎很放心我做什么。他不问,我也就没多解释,自问自己与济尓哈朗之间行事坦然,问心无愧。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一夏天跑来跑去的代价是,我整个人被晒黑了一大圈。“唉。”我对镜叹息,看来做多少牛奶蜂蜜面膜也已无济于事。这个月唯一的收获是让肌肉紧绷了些,有效减肥,令我足足缩水了七八斤的赘肉。封妃8肩上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我下意识地一缩,险些挥拳朝后捣出。好在我反应够快,没让自己潜意识的行为酿成大祸,可即使如此,身后的皇太极还是现出一脸诧异之色,神情古怪地看着我。“咳。”我尴尬地笑,随手取了把梳子胡乱地梳理一头乱发。“我来。”他顺势从我手里抽走梳子,轻轻地替我梳理头发。我魂游天外,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这个时候开口求他带我去朝鲜,不知道他肯不肯爽快答应?唉,毕竟他已是一个皇帝,而我是他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妃子,皇帝出征带个妃子同行,只怕不大好处理吧?我不想让他为难,可是又不想一个人被扔在狭隘的宫闱之中,整天面对那些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乏味且无聊。发丝被撩到一旁,耳后轻轻落下湿润的吻印,皇太极的声音极具蛊惑力,“真的不稀罕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让你如此不屑?”我吃吃地笑起,明白他这是在替自己抱屈。以前我想做他的大福晋,可他却是无能为力,如今他已有能力主宰天下,我却又不稀罕这个虚名了。仰起头来,我在他左侧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做皇后要统管后宫,劳心劳力不说,往往还是吃力不讨好……我对打理那些妃子们的吃穿住行没兴趣,所以容我偷个懒,我不要做你的皇后,我只做你的妻子便可。”“我的妻子?”他喑哑地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我微微一笑,转身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凑上红唇,“你在哪,我在哪……生死相随!我只做你的妻子,只是你的妻子!”“悠然,我的妻……”六月底整个皇宫开始大肆粉修,听说皇太极和范文程等人商量,要仿北京紫禁城的样式把各个殿阁都定下名称来,到时候各殿门头上都需挂置满汉文字的额匾。我这段时间正为了习武的事情忙得不亦乐乎,加上我早已表明不愿做后宫之主,是以这种装修整顿的事,乐得全权丢给哲哲去伤脑筋。哲哲得了便宜,自然也就对我宫里宫外进进出出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地不加干涉过问,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各取所需,其乐融融。这日午睡起身,懒洋洋地歪在榻上,擦拭着佩刀。未央进屋替我整理房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主子明天打算穿哪件衣裳?我瞧着前几日新做的颜色都太素了些……”“什么?”我没听明白。未央奇怪地看着我,过了会儿,慢慢张大了嘴:“难道……主子您居然不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明儿个是大妃的封后典礼!”“哦。”我淡淡地应了声,隔了三四秒,猛地想到济尓哈朗昨天分手时曾说,打明儿起我就该忙得抽不出身了。难道指的就是这个?“既是封后大典,必然得穿礼服去。”“不是的,主子。”未央耐心地解释,“明儿封后大典,这一应的妃子礼服都需新制的,原先旧的,都不能再穿了。”我茫然地点点头,最近忙得有点晕头转向,压根儿就顾不上过问宫里头的这些琐碎事情。皇太极也是,怎么就没提前和我透露些内幕呢?万一明早我要傻傻地仍是出了宫去,那该如何是好?于是想着等晚上皇太极回来好好“兴师问罪”一番,可没想他竟是一宿留在翔凤楼的书房未归。第二日七月初十是吉日,大清早我便被未央喊了起来,梳洗妥帖,随意挑了件半新不旧的大红鸾凤袷袍,才穿上身还没顾得上照镜子,门外便响起娜木钟的笑声。“哟,这副打扮真俊哪,都快赛过新娘子了!”她装束也是简单,身上是件淡蓝色的长袍,外头套了件宝蓝色镶边坎肩。她肤色原本偏暗,可是这会子和她一比,我就好像是刚从赤道跑回来的一样。这个样子如果也算俊的话,那我可实在找不出丑的来了。少时与娜木钟一同出门,只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好些妃子,我素来与她们交往不深,这些人里头只能报得出名字,却不熟识其禀性。布木布泰一身桃红色袷衣,衣襟上绣着金丝彩凤,十分抢眼,愈发衬托得她肤色细腻,滑若凝脂。“西侧妃的这身行头怕是颇费手艺啊!”娜木钟啧啧称赞。布木布泰笑而不答。颜扎氏在一旁笑道:“那是她丫头手巧,宫里头论起针黹来,怕没一个能及得上苏茉儿的……”我走上两步,颜扎氏住了嘴,目光掠过我,掩唇轻笑,“啊,东侧妃屋里的未央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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