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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六哥。&rdo;沈廉迟疑地唤了一声。沈度的头从被子后面探出，见是沈廉似乎并没什么惊奇，继续拍打着被子将其展平。&ldo;六哥！你怎么能做这些事情？&rdo;沈廉带着委屈地又叫了一声，在他心里，他六哥的手拿刀执枪可，拿笔抚琴可，但绝对不是洗衣晾被之手。沈度展平被单后这才从容地走出来，招呼沈廉往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两年多不见，沈度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气度更为沉稳内敛，换句说话也就是更叫人看不清了。沈度看着一身素麻的沈廉，缓缓道：&ldo;是谁？&rdo;&ldo;祖母她老人家去了。&rdo;沈廉说完眼里就开始流泪。沈度眼圈一红，虽然刚才在被单后已经整理过情绪了，但骤闻此消息，依旧难忍。沈度从小就敬爱他祖母，若非出了姬央这事儿，那等感情一辈子也不会变。即使今日不同往日，但人的感情也并非说断就能断的，毕竟是血缘之亲。&ldo;六哥，跟我回去吧，难道为了个女人，你连整个沈家都不要了？&rdo;沈廉见沈度红了眼圈，心也就跟着软了。&ldo;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rdo;沈度问。&ldo;腊月里就去了，你走之后她身体就一日坏过一日，是祖母临终之前让我一定把你找回去。&rdo;沈廉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沈度，&ldo;这是祖母给你写的信。&rdo;沈度从沈廉手里接过信，展信刚看，便听沈廉道：&ldo;如果不是祖母让我来找你，我们兄弟是绝不会来找你的！&rdo;沈廉话音里带着哽咽，语气里的凶狠被降低了不少。&ldo;我离开时就没想过再回沈家。&rdo;沈度淡淡地道。&ldo;六哥，你真的，就是为了个女人，就那样对祖母？&rdo;沈廉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沈度平静地看了沈廉一眼，&ldo;不是为了央央。只是不想再那样做人了。当初在鬼山河，我本就该死了，是央央不顾危险救了我。&rdo;沈度抬起头道：&ldo;还有你。她替我起出地宫秘藏，转头就被毒杀，这样的沈家人做起来晚上怎么睡得着觉啊？在知情人眼里，谁还敢跟着沈家的人？&rdo;&ldo;你还是在怨祖母？&rdo;沈廉道。沈度没有回答沈廉的问题，低下头去看戚母给他的最后一封信。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依旧还在眼前。&ldo;若璞，你周岁抓阄时抓的是你祖父的上将军印，你祖父当时笑言此子必兴沈家。你幼时顽劣聪慧，乃是诸孙之最，次次闯祸的都是你，挨打的都是别人。四、五岁时已经忽悠了一众小子在园子里占山为王，要你父亲出师跟你对决，虽败犹胜。乃父道此子大慧，美玉良质不可拘束。&rdo;沈度读到此处，眼里已有泪花，他父亲对他最是宠爱，虽聚少离多，他却是唯一骑在他脖子上拿他当马的儿子。&ldo;从此间天便有人上门告状，乃父在时一力为你扛着，替你上门谢罪，他不在时，祖母替你兜着。你六岁读史，读文景之治，言他日治世必有过之。八岁时，家中棋力最高的你三叔便已经不敢再让你子，九岁时随你叔父出征已有擒敌之功，批亢捣虚之议。十余岁独自出门历练，行万里路，我与乃母甚为不舍，却不忍拘你，你游历南北，史观古今，当初之大志如今可还在乎？&rdo;&ldo;我知你从小心有大志，每望你大哥、五哥，目中皆有羡艳。乃母已送走两个儿子，对你生怕有所闪失，所以每每放任，盼你自流，以期长安，慈母之心昭昭，你误她甚深。&rdo;&ldo;我知你钟情安乐，却也受制于安乐。和离而不离，我便知你为她已手脚俱缚。你之重情，为人乃义，为国却是大忌。所以我欲杀之，以让你心无旁骛，再无顾忌。&rdo;&ldo;然安乐纯和美善，吾实不忍心毒鸩，亦怕你深恨于吾而不谅解，终改之以芙蓉液。&rdo;&ldo;而今七郎已去，平、青、兖俱失，四郎、八郎守幽、冀已是乏力，当今之世，守则被侵，退则被吞，无路可退。你之大志，乃父、乃祖之大业，你真忍心付之一炬？&rdo;&ldo;安乐恨你抱手旁观，至旧国倾灭，她父母俱亡，然却一力助你起出地宫秘藏，再自损名誉以救七郎，所谓何者？&rdo;&ldo;若璞，今日害安乐者已去，你还不愿归家么？&rdo;信末，沈度的眼泪落于纸上，将墨迹晕开。&ldo;六哥，祖母从小到大就最是疼你。&rdo;沈廉自己也跟着抹泪，失了沈度，再失戚母，他就像人生没了灯塔不知该如何行路一般，也是可怜。&ldo;六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rdo;沈度将信重新叠好，收好，站起身走到院子面山的一边，负手而立，良久才&ldo;嗯&rdo;了一声。不是他答应得太过轻易，而是姜真的是老的辣。沈度身上有他父亲的寄托，亦有姬央的寄托。老太太终于是明白姬央当初为何会不遗余力地帮沈度起出秘藏了。沈度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也就不必再演一些三请、四请的闹剧。议妥了心头大事，沈廉这才问道：&ldo;六嫂呢？她情况怎么样？&rdo;两年多了毫无寸进。芙蓉液让姬央成了活死人，连生命特征也显得若有若无。她的血液流动极其缓慢，连蛊虫进去也因为无处游走而死亡。巫医跳完大神，只说神谕说时候未到。沈度素来不信这些，如今却只能寄希望于鬼神。亦或者真要穷尽天下之力？沈度坐于床畔，摩挲着水晶盒中姬央的眉眼，&ldo;本想着若你醒来，我们便什么也不管，同游天下，我替你执缰牵马，或许你还能原谅我一二。&rdo;沈度低叹一声，&ldo;我这一回去，你我怕是再无回环余地。&rdo;水晶盒里的姬央似乎听见了沈度的声音，睫毛颤了颤。沈度激动地俯身过去，看着水晶盒里姬央缓缓睁开眼睛。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渐渐蓄起泪水。沈度飞快地打开那机关锁，这锁他摩挲了无数遍，开了无数遍又关了无数遍，如今不过几息就将那锁打开了。沈度将姬央从盒子里抱出，连声问道：&ldo;你能动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巫医。可是怀里的姬央毫无反应，她的眼睛依旧安静地闭着，唇角那一抹微笑依旧，先才的一切不过是沈度的幻觉而已。沈度茫茫然地并未及时将姬央送回水晶盒子，他低下头亲了亲那因长久安眠而略显苍白的嘴唇，依旧柔软，却失了她鲜活的清甜。沈度贪婪地用鼻尖轻轻摩挲姬央的脸颊，他想她想得太厉害了，总幻想着也许他回去了，或许会气得从盒子里跳出来呢？然而姬央只是安静地躺着。沈度的轻嗅渐渐变得用力，他一口咬在姬央的唇上，&ldo;央央，你还要睡多久？你这样惩罚我，你自己也不好受，美景看不见，美食也吃不着，连热闹都凑不了了，你不觉得无聊吗？沈度扣着姬央的身躯，恨不能揉进自己的骨肉里，他将头埋在姬央的肩头，无力、无助双双涌上心头。沈度的确想过姬央若不醒来或许更好，可是一日复一日地看着她才知道，哪怕她醒来后从此离他而去，也总比她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水晶盒里好。她那么爱笑爱玩的一个人，此生若一直居于此，让沈度在奈何桥边如何再见她。若沈度不想让沈廉找到，沈廉就是再能干十倍，也寻不到他。终究沈度还是念念不舍地将姬央重新放入了水晶盒子，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缓缓地合上盖子，将那锁归位。沈度离开时，蓝风铃一路哭着追着送他到了山下。沈廉一脸看好戏地模样看着沈度，眼神里全是好奇，他六哥为安乐公主而离开沈家，怎的却又在这偏僻之地同一个美貌苗女牵扯不清？悲欢令（五）沈廉看着沈度将水晶盒子周围垫上棉被，防止颠簸让盒子里的姬央觉得不舒服，&ldo;刚才那个苗女瞧着似乎有几分神似安乐公主。&rdo;蓝风铃的确有几分神似姬央，天真里自有一种娇憨，正是沈度从姬央身上夺走的东西。所以沈度对蓝风铃的态度并没那么冷硬，并非不想，只是在她身上看到姬央的影子，就总会不自觉地留一分柔和。但蓝风铃注定不是姬央。在姬央之前，天真烂漫的少女沈度见过不少，不惊不喜反以为烦，观他那几房姬妾，都是乖觉之辈，不管心里多少阴翳，表面上总是和和气气的。在姬央之后，沈度这一路也遇到过很多烂漫少女，祝九娘也是活泼灿烂的，但他心里亦无波澜。只有这个人，不知怎么就在那个点闯入了他心里，再也赶不出去。沈度回冀州的事情也并非一帆风顺。许多人觉得他为了个女人而放弃大业说走就走，不堪大用，是以并不看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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