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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桃凝了凝眸,指着冰库,道:“凶犯就是用冰弑人。”
一语既出,其他人皆是愣怔了片刻,顾淮晏面容仍是淡淡的笑色,听她继续讲了下去。
景桃:“冰库的冰之所以会少,那自是凶犯正好窃走的,在陆尚书缢亡的牢狱外侧,以及少尚书所在院落的东厢房屋后,皆有残水寒气,那就是已经融化成水的冰。正因为这些冰,借助了初捻绳,才能代替凶犯在室内弑人。”
景桃怕枯讲着,会让一干人觉得抽象,遂是让禹辰拿来了笔墨纸,她执起墨笔蘸了点墨汁,飞快地在墨纸上绘出陆明昀屋落的简图,在屋落上画了个圆,算作天窗,又分别在屋内屋外各画了个圆墩墩的人与大方形,算作陆明昀与冰坨。
最后,她在小人儿和冰坨之间绘制了一挑墨线,墨线松松垮垮地勾住了小人的脑袋,绳子的另一端缚着冰坨。
景桃绘完,便道:“凶犯在每次次行凶之前,其实都事先用了七厘子,将七厘子的迷香吹入屋中。在第次行凶当中,他遂是用迷香迷昏了少尚书,少尚书的手腕和额角处皆有磕碰伤,说明他当时可能正在近处的桌案上习字,昏迷以后,他的手腕和额角两处磕倒在了桌案上。”
说着,景桃将画纸上的小人换成了俯趴在桌案上的图,“趁着少尚书昏厥以后,凶犯伺机而动,扒拉开了天窗,将缚有特殊绳结的初捻绳伸入了屋中,勾缠住了少尚书的脖颈——”
景桃用墨笔戳了戳半悬在厢院房顶处的冰坨,“紧接着,凶犯蹲守在东厢房屋脊处,便是将冰坨从屋落上推了下去,冰坨的重量更甚于一个九尺男儿的重量,冰坨一旦坠地,便完全能将少尚书给悬吊了起来,而冰身撞击地面会发出轰然声响,这也便是为何那个下人在绕至内室的后院之时,会听到砰的一声,这便是冰坨撞地之声。”
“凶犯事先准备了根初捻绳,一根用来悬梁与吊人,一根用于绑缚冰坨,另外一根是缚系着红色羽衣,当少尚书被完全悬吊而起时,他身上那根绳索是与绑缚冰坨的绳索相连接的,凶犯剪断了室外的绳索,留下了悬梁的那一根绳索。
“当下人来至院落背后,此人亦便是垂下了第根绳索,红衣垂在了尸体背后,制造出了在室内弑人的假象。但不知是不是迷香的量不够,少尚书被完全悬吊起来时,意识恢复了几许,用手挣扎了一会儿,这亦便是少尚书手腹上有磨损伤的原因。”
景桃话毕,凝思忖量了片刻,“虽然可以推出凶犯的弑人之法,但他能将冰坨运隐秘地运送出来,还是在如此森严的情状之下,在行凶以后能逃入幽篁山,此人定是府内的人,尤其是栖住在幽篁山附近院落里的、常在山内走动、曾经向冰库里接过钥匙但没抄录在册的人、精谙结绳绑法之人,皆是格外可疑。”
顾淮晏道:“栖住在幽篁山周遭的院落并不多,在山间走动的就更少,幽篁山一共只有南北两面两条道,南北道皆有人戍守在侧,今日但凡有人下山亦或是上山的,曾接过钥匙的,有一定攀爬之身手,现在即刻着急府内所有人,循着这些特征一个一个地搜。”
顾淮晏吩咐时,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在场的劲衣使们皆是迅疾应声,领命而走,景桃讲述完了,将笔墨纸搁在一侧,微锁的眉宇仍旧未松开:“对了,侯爷可知道府内的陆二爷回来了?”
顾淮晏稍稍敛眸,笑意轻敛:“知道,她与陆明昀是双生兄妹。”
陆明笙回府之时,劲衣使们往往是第一个知晓消息的,便匆遽地将此事告知给了顾淮晏,景桃微微凝眉道:“曾前侯爷向那严嬷嬷问及此事,她亦是搪塞过去,莫非真与阳龙阴凤有关?”
离开了地下冰库以后,穹空之上的冷月如霜一般,月暗星稀,举府灯火憧憧,顾淮晏负手而立,语声添了几分凛意:“假令真是因阳龙阴凤,那倒不必多有遮掩,我觉得府内的诡秘没如此简单,只怕是还有更加难以见光的隐秘。”
寻常而言,皇城之中诞有双生龙凤的名门显贵,这种名声若是传了出去,虽然有些撑不起台面,但绝不会严峻到谋害人命,但尚书府如今已经连续发生了条命案,他亲自审人,问询府中各个主子,但每人皆是有所隐瞒。倘若只是为了不惜遮掩住这等丑事,继续让凶犯继续害人,他是不可能相信的,景桃亦是不信。
一行人离开了回事厅,被派遣出去的劲衣使们迅疾在幽篁山周遭寻找可疑之人,此际,刘喻快步从前院走来,气息微喘,风尘仆仆,似是刚刚赶了回来,拱手道:“侯爷,国师请来了,听闻侯爷有事寻他,就大相国寺连夜赶来了,如今就在候事堂内候着您。”
顾淮晏面容上很淡,而景桃心下咯噔了片刻,跟着顾淮晏一路走至前院,候事堂近在眼前,在澄黄色的光影之中,玉面男子一袭白色广绣道袍,白衣胜雪,气运温逸如冰,衬托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有巢面容清峻而疏淡,略微朝顾淮晏拱手行礼,无甚情绪的视线轻轻掠过了景桃,他唇角微抿,继而对顾淮晏便道:“侯爷唤有巢而来,可是因为竹扎小人不吉一事?”
顾淮晏颔首应了一声,道:“你起初认为陆尧在狱内死法颇为不吉,但因为要审案,循惯例我让人验了尸,陆尧是被人谋害致死,后来连续发生了两桩命案,死者的死法皆是与陆尧一致,均是悬梁而亡。”
语罢,他命禹辰拿出那只鬼面娃娃和佛经抄页,递呈至有巢眼前,道:“在查案之时,我发现凶犯给每位死者留下了一句话,我不知鬼面娃娃的笑面与哭面蕴意如何,但诡异的是,每府内有人死时,娃娃皆会变成笑面。”
哪怕所述之事再是如何骇人听闻,有巢静湖般的眸中仍是淡淡,似是早已耳闻此事,他徐缓地接过娃娃,验察了一番,修长的手指在娃娃面上的朱砂轻捻一下,视线掠过了那数张佛经抄页,凝眸片刻,道:
“回侯爷的话,此则专门针对于阴凤童子的魇镇术,陆尧身上所出现的红衣、绳结、秤砣,便是魇镇术的法仪用物,这亦是我认为陆尧之死为何不吉的原因。这种魇镇术原是用在女童身上,以女童做活人祭,用作除煞祓祟之用,古时便有诸多谶书之上有载录魇镇术的详用,但是……”
有巢抚了抚眉,道:“魇镇术来自茅山一脉,如今已经失传很久,当我见到陆尧身上的具物,便是生了骇心,因为这并非寻常的魇镇术,而是有强烈咒怨意味的,红衣是让陆尧的转生变作鬼胎,绳结是让其鬼混不得超生,秤砣是让其跌落阎罗鬼域,每一种具物皆是狠戾杀器。”
顾淮晏摩挲了一尾戒,“按你的意思,尚书府内早前有人可能用过这种魇镇术,凶犯便是府中的人,甚至可能是受到这种魇镇术牵连的人。”
有巢命人拿了墨汁、油和瓷碗过来,他从袖袂拿出了一张符箓,两根细长手指并拢在一起,接着,他双指蘸了蘸墨汁,将油斟入了瓷碗里,手指往空气里一划,指尖蓦地蹿起了苍蓝色火焰,指腹上的符箓瞬时燃烧起来,有巢似乎未感知到火焰烧灼的疼痛,他将燃烧地符箓纵入瓷碗里,再将鬼面娃娃的脑袋倒扣在碗心处。
很快地,火势渐大,整只娃娃就烧灼了起来,发出哔剥的轻炸之声,那一张笑面遭火舌舔.舐,逐渐变得畸形而扭曲。
有巢道:“这只娃娃邪气晦重,暂且用火压住了,此人精谙魇镇术,懂得法仪的规矩,凶犯暂时是不会作案的,只是——”
他忽然凝向景桃:“姑娘今夜务必要当心,这只娃娃跟了你许久,大半阴晦之气都沾你身上了,你诸事小心为要,尤其是睡前,掌枝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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