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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可之鲜少谈论自己。哪怕是面对姜冻冬,他提起的有关自己的事也不过百分之二十。而这百分之二十,却已经是他的极限。
“职业病,你知道的,作为心理咨询师,我不能说太多话,重点要放在患者身上,”裴可之说,“我更不能说太多自己事,要是那么做了,就是我在向患者乞求被爱了。”
但他的解释,姜冻冬并不买账,“可现在你不是我的医生了,”姜冻冬直白地讲,“我们也相爱过了。”
裴可之微妙地顿了顿。随后,他笑着叹气,“你想知道我什么呢?”他问姜冻冬,问完,又平静地补充,“不论你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姜冻冬会问什么呢?
裴可之想,他或许会问一些真正触及他的核心的问题。裴可之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找到了姜冻冬最有可能询问的——他找到ouroboros,他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
在此之前,姜冻冬以为他寻找ouroboros是为了知道他的亲人们究竟是死去了,还是成为了神,以为他无法释怀自己年幼时旁观亲人的死亡——姜冻冬总是这样,轻易地信任人,轻易地将人想象得太好。
但显然,前几天对于ouroboros,对于神的交流,已经引起了姜冻冬的担忧。哪怕他再三重复想要借助神来实现长生不老是再愚蠢不过的事,姜冻冬恐怕也很难放下警惕。这不怪他,他年轻时,吃了上位者妄想永生的苦。
事实上,裴可之也的确对不死没什么兴趣。可能他十几岁时还会想要长生,毕竟他的人生刚刚启程,他不想这么早结束。但现在,当他也年事已高,他接受了衰老,接受了走向死亡的过程。他找到ouroboros,只是想要向它询问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推导出结果的问题。从他真正地感受和体验到母亲开始,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多年。
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推导出当年母亲唯独没有毒死他的缘由——爱。
可是,他的母亲为什么爱他呢?
他不明白。他想要ouroboros告诉他答案。
向光的山坡上,水汽蒸腾,少了秋日那种发阴的湿,取而代之的是干燥的清爽。车轮轱辘轱辘地转动,姜冻冬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揩去眼角的泪,他咂了咂嘴,问裴可之,“那个饭团,你肯定藏私了,对吧?”
裴可之扭头,看向姜冻冬,他也正看着他,他们俩对视着,裴可之率先笑出了声,“姜冻冬,你还是这个样子。”他说。
这个问题从姜冻冬嘴里问出来,既意外,又理所应当。
“我不问你了,”姜冻冬摊了摊手,从轮椅上跳下来,他现在彻底不困了,“你就是这么个人,要别人不知道你,才觉得安全。这是什么来着——”他想了想,接着说,“神秘主义作派,是这么说的,对吧?你就是个神秘主义者。”
裴可之并不否认,“也许你是对的。”
“裴可之,你明白的,我知道你。我知道你的很多,尽管并不彻底,但已经够了。”姜冻冬说。
“嗯。”裴可之轻笑,“我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呢?裴可之心想。姜冻冬以前感慨说裴可之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反之亦然,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裴可之的人,如果不是姜冻冬,又还能是谁?
更可怕的是,姜冻冬对裴可之的了解并不基于他告诉了多少有关他的故事,姜冻冬的了解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直接与精神和灵魂接触,得到的信息。
姜冻冬大摇大摆地走到裴可之身边,哥俩好似的拍了拍这个心思深沉又细腻的alpha,“注意点安全,要是你死在一些蠢错误上,我会笑你笑到下辈子的!”
“放心吧,”裴可之侧头,望向姜冻冬。
姜冻冬的脸庞背着光,显得格外清晰,裴可之看见了他发光的丝发和明亮的双眼。“下辈子见面让你笑的原因,绝对不会是这辈子死得太蠢了。”裴可之说。
又一岁(一)
裴可之帮我选了些好养活的花。
说是花也不对,我们带回家的都是兰草、芦荟这类完全不需要打理的绿叶型的盆栽。他倒是帮我挑些五颜六色的花,但院子太小了,养了这些花,土地的养分不一定供得起那棵老梧桐。
“院子不小,是这树太大了。”裴可之说。
他正用铲子挖出盆里的最后一棵芦荟,白色的细跟错杂在一起,纠着泥土。我把卸下来的花盆依次收好,打算洗干净了去装贝壳。贝壳是以前每次我和他在海边度假精挑细选回来的战利品,他昨天在杂货屋的纸箱里发现的。
“大我也想留着,”我说,“这树都长这儿这么多年了——咱们俩看房子那会儿它就在,砍了多可惜啊!”
裴可之说也对。
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将泥土冲刷干净。池子旁边的木盆浸着贝壳。在干涸的陆地上待了太久,贝壳都蒙上了尘,一些还开了裂。裴可之说用盐水泡泡,假装它们在海里,把它们骗过去,说不定就能长好了。我一边大叹狗还是你狗啊,裴可之,连贝壳都要骗,一边从善如流地往水里抖了大半袋盐。
我拿起巴掌大小的紫色贝壳,它是贻贝的壳,两片椭圆形的壳像蝴蝶翅膀。时过境迁,这些碳酸钙的化物变得越发纤薄,我摸了摸,竟有种玉的清透和润感。
“你记得修剪它们的枯叶就好,”裴可之做事向来利索,他取下手套,嘱咐我说,“要是夏天太热又一直下雨,得浇点儿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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