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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雅各布站在纱门后面的厨房里,倚着门框,双手背在身后,交叉着双腿,看上去好像在沉思。他来来回回打量着远处的地平线,看着外面风雨交加,又看看他的爸爸。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清了清嗓子。“出去走走没有坏处嘛。”他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esp;&esp;哈罗德轻轻笑起来。
&esp;&esp;厨房里,露西尔正煎着什么东西,还一边哼着歌。
&esp;&esp;“快出来吧。”哈罗德说。
&esp;&esp;雅各布跑出来,坐在哈罗德脚边。他这个动作仿佛激怒了雨水,雨滴不像是从天上落下,反而如同对着地面俯冲直下,拍打着前廊的栏杆,飞溅到父子俩身上。但是他们并没在意。老人和那个死过一次的男孩就这么坐着,相对无言。孩子有一头浅褐色的头发,他的脸还跟当年一样圆圆的,长着雀斑,皮肤光滑,两条胳膊格外长,这也跟五十年前一样,他的身体正开始发育。他看起来真健康,哈罗德突然想。
&esp;&esp;哈罗德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大拇指还在摩挲十字架的中心。孩子一动不动,要不是他的眼睛在眨动,哈罗德仍会以为他已死去。
&esp;&esp;“你们想留下他吗?”
&esp;&esp;贝拉米探员当时这么问道。
&esp;&esp;“我说了不算,”哈罗德说,“是露西尔拿主意。你得问她才行,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听她的。”
&esp;&esp;贝拉米探员点点头。“这我明白,哈格雷夫先生。不过我还是要问您,我得知道您的意见。这件事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别人。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关掉录音设备,但我还是得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您想不想收留他?”
&esp;&esp;“不想,”哈罗德说,“说什么都不愿意,但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esp;&esp;路易斯和苏珊娜·豪特
&esp;&esp;他醒过来时,人在安大略;她则在凤凰城城外。他曾经是个会计,她是钢琴教师。
&esp;&esp;世界已经变样了,不过还是那个世界。汽车的噪音变小了,楼房更高了,而且夜晚比过去更加闪耀。每个人好像都忙忙碌碌,不过也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esp;&esp;他一路向南,还扒过几次火车,他已经好多年没这么干了。纯粹是因为运气或者命运使然,他一直没有遇到调查局的人。她则开始往东北方去,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心要往那个方向走。不过没多久,她就被调查局发现,并送到了盐湖城城外,那里正被改造为地区加工厂。不久之后,他也被调查局找到,当时他已经到了内布拉斯加和怀俄明两州的边界。
&esp;&esp;死去九十年之后,两个人又相聚了。
&esp;&esp;她一点都没变,他好像略微瘦了一点点,不过这是因为旅途劳顿而已,两人虽然有些防备,有些犹豫,但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害怕。
&esp;&esp;耳边不时有音乐声传来。好像从两人相聚开始,那段旋律就一直萦绕回响,挥之不去。
&esp;&esp;三
&esp;&esp;跟很多南方小城镇一样,阿卡迪亚位于郊外。浓密的松树香柏和白橡丛中,蜿蜒着一条两车道柏油马路,马路两边都是宽阔平坦的场院,一些小小的木头平房静静地坐落其中。春夏两季还不时可以看到一片片玉米和大豆田,冬天则只有光秃秃的土地。
&esp;&esp;再走几英里,就会看到田地渐少,房子则变多。等到真正进入小镇,会发现这里只有两处红绿灯,缺乏规划的大小街道和死胡同四处散布,夹杂着一片片破旧的房屋,了无生气。阿卡迪亚的新房子都是飓风之后重修起来的,刚刷好的油漆以及新换的木头都还闪闪发亮,引人不禁遐想,这个老镇上说不定真能发生什么新鲜事呢。
&esp;&esp;但是这座镇子依旧一成不变,直到复生者出现。
&esp;&esp;镇上的街道不多,房子也少。镇中心有一所学校,是一座老式砖房,小门小窗户,重新安装的空调从来没有发挥过作用。
&esp;&esp;镇外北边的小山顶上有一座教堂。教堂也由木头和隔板搭建而成,就像一座灯塔,提醒阿卡迪亚的居民,神灵一直都在他们的头顶看着。
&esp;&esp;巡回福音乐队“所罗门圣灵煽动者”的贝司手是个阿肯色州的犹太人,自从一九七二年他们来过之后,教堂里头一回这样人满为患、人头攒动。教堂外的草地上散乱地停放着轿车和卡车,不知道是谁把一辆锈迹斑斑、载满了木料的小型卡车停放在草地中间,正好背靠着耶稣受难十字架,仿佛耶稣正要从十字架上走下来,打算开车逃到五金店去。汽车的尾灯连成一片,掩盖了教堂草地上的一个小标志,上面写着“耶稣爱你——费什?弗莱,于五月三十一日”。小轿车沿着高速路的路肩挨挨挤挤停了一溜,跟一九六三年那次一样——或许是六四年——当时举行过一场葬礼,死者是本森家的三个男孩,他们都死于一场可怕的交通事故,举行哀悼仪式的那天漫长而阴郁。
&esp;&esp;“你得跟我们一起来。”露西尔对哈罗德说,他正把自家的旧卡车停在路肩,并伸手到衬衣口袋里掏摸香烟,“你要是不在,大家会怎么想?”说着,她解开了雅各布的安全带,又把他的头发理顺。
&esp;&esp;“他们会想:‘哈罗德?哈格雷夫居然不来教堂?老天爷!这样一个疯狂的时代,到底还有些事是始终如一的!’”
&esp;&esp;“这次又不是什么宗教仪式,你这个异教徒,这是全镇的聚会,你如果不来,那可说不过去。”
&esp;&esp;露西尔下了卡车,把裙子抚平,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只有在重大活动上才穿。这条裙子到哪儿都特别沾灰,涤棉混纺的裙子都这样。裙子是淡绿色的,领子和窄窄的袖口上都绣着小花。“跟你真是白费口舌,我讨厌这辆卡车。”她一边说,一边掸了掸裙子的背面。
&esp;&esp;“我的每一辆卡车你都讨厌。”
&esp;&esp;“那你还不是一直在买。”
&esp;&esp;“我就待在这里行吗?”雅各布说,手上正玩弄着衬衫领子上的一颗纽扣,“爸爸和自己能……[2]”
&esp;&esp;“爸爸和我能。”露西尔纠正道。
&esp;&esp;“不行。”哈罗德说,觉得有点想笑,“你得跟你妈一块儿去。”他将一根烟放在唇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香烟对你不好,会让你长皱纹、喘不上气,还会让你长出很多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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