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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卿便点头,道,“世子妃这么怀疑,是因为只那人才有动机。可七哥拆散楼姑姑同三叔,帮楼姑姑当上皇后,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林夫人轻描淡写道,“未必有好处,但也许能防着某些坏处。”雁卿略一怔,想起太子看元徵时目光里的嫉恨和狠劲儿来,心里明白这也是说得通的。便不再做声,等着林夫人再说下去。“自陛下放话立后,旁家费尽心思也没能成事。何以楼氏就能轻轻松松入主后宫?”林夫人略顿了顿,“无她,家世、阅历、年纪、品性,她都是最合适的。就只差有人将她送到皇上跟前。可皇上数年不曾出宫,何以忽然就想去西山马场走走?”“也可能只是巧合——七哥都不认得楼姑姑。”“不认得?”林夫人一笑,“元七说不认得?也对,就算用着楼家大宗农具,一道做着书版生意,也未必就面对面做过买卖。”雁卿脸上就又一红,却还是点头道,“嗯。”七哥说不认得,那必然就是不认得——雁卿不信元徵会骗她。又道,“何况我和三叔去找过楼姑姑,若不是她自己想入宫,谁能逼迫她?”她依旧不能忘记楼蘩当日对她三叔说的话。“她若不愿,确实无人能逼她。”至此,林夫人终于叹了口气,“可人愿不愿意,有时候也是没的选的……不过这就是题外话了,”林夫人略顿了顿,“前事不提……赵家同楼家立场已然如此,凭元七的聪明,难道不知道什么话该提什么话不该提?他在皇上跟前说你三叔的姻缘,将你三叔同楼二说成一双,是什么用意?”☆、85上雁卿还不知道这件事,待要替元徵分辨,却又哑口无言。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林夫人便将元徵御前问答说到赵文渊逸事一事对雁卿说了。雁卿虽心存疑虑,却依旧不肯恶意揣测元徵的目的,便道,“七哥未必知晓楼二姑娘化名作贺柔。”林夫人就又一笑,“十二岁就掌管庆乐王府的人,他不知道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些。”见雁卿难过又窘迫,偏偏就是不肯附和的模样,林夫人也不由叹了口气,“前日皇上还同你三叔提起此事,说‘女生外向,有从夫之义,大可不必在意出身、宗族’,分明就是针对此事,有心令你三叔娶了楼二。可太子同皇后已然势同水火,你三叔岂能娶皇后的妹妹?若不肯,又该用什么理由回绝?”雁卿沉默不语——纵然她有心向着元徵,可也不得不埋怨元徵失察至此。三叔同楼姑姑这段往事,明着暗着已经给三叔添了太多负担和麻烦了。纵然三叔不计较,可也不能仗着他心性朗阔就可着劲儿欺负他啊。让他娶楼姑姑的妹妹,这算什么!便问道,“三叔不会真的……”林夫人笑道,“还知道你三叔,也不枉他那么疼你。”虽忖了雁卿一句,却也知道这丫头同赵文渊最亲近,对赵文渊的亲事也最挂心,到底还是不忍她焦急,便道,“自然是回绝了,你三叔他何尝还肯再娶楼家人。只是回绝了皇帝的提亲,也不知还有谁敢再给他做媒。”雁卿才松了一口气。一悬一落之间,思绪倒是更清醒了些,便道,“这件事是七哥做错了,可也只是无心之过。阿娘说七哥从中作梗,拆散了楼姑姑和三叔,却只是揣测罢了——莫说陛下遇上楼姑姑是不是有人设计,纵然是,又有谁能左右得了陛下和楼姑姑的心思?这一件大可不必怪罪旁人。”林夫人也只是一笑——雁卿心思单纯,不明白楼蘩那样的美貌才情对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皇帝的权势对饱受欺凌的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是以她不懂人心也能算计。林夫人自己识人不明,并不想归罪旁人。可被人用阳谋算计,也不可能不恼火。若真是元徵做的,那他洞察人性的本事显然远远超出他这个年纪的必要,正该是雁卿这样的姑娘敬而远之的。“纵不算这一件,庆乐王府扶持楼宇,与太子暗中为敌,所图谋者也必不在小。你阿爹是太子之师,莫非你不明白自家立场?”雁卿便又问,“阿娘又为何说七哥扶持楼家?”林夫人道,“楼宇是庆乐王引荐给天子的,这重门生关系甩不脱。”“为朝廷举贤,不避亲仇,不见得就是为了培植党羽啊——何况七哥不曾出仕,王爷也赋闲在家。”雁卿还试图讲理。“开府建牙,自选僚属的王爷,那来的赋闲在家一说?便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因屯田养兵,纵然无官无爵也无人敢小觑了,何况是列土之封的郡王?”林夫人还真不怕雁卿和她比口才,比见识。不过她也自知这是强词夺理——庆乐王赋闲是真,元徵不安分也只是她捕风捉影,尚还抓不到把柄。便又道,“元七怎么想不重要,太子是否怀疑他,才是关键。”雁卿忍不住便嘀咕了一句,“那个人不讲道理,连三叔他都怀疑呢!”林夫人就给噎了一句——太子轴起来敌我不分这点,也很令她不耐烦。雁卿这句还真驳到点子上去了。便道,“这是两回事。”雁卿也没争执下去,只道,“阿娘关着我的缘由,我已明白了。可阿娘指控七哥那些事,阿娘自己也不敢说就一定是七哥做的吧?凭这些就不许我和七哥来往,我心里不服。”林夫人略有些哭笑不得,“就凭太子厌恨他这点,你便不该同他往来。”雁卿不满的嘀咕道,“阿娘自己还同世子妃亲厚呢。何况分明就是太子不讲道理,早些年他还厌恨咱们家呢!他这个人喜怒无常,你都不知道那句话得罪了他,就让他厌恨起来。若都阿谀顺承着他,亲朋间就都不必往来了。”这话虽说得赌气,却真将太子的性情点得透透的了。太子岂不就是希望人人都是孤臣,互无私交往来,唯一党同之处就是都向着他?这实则也是天下君王共同的心愿,只不过君王也有如今上这般器量恢宏者,也有如太子这般猛贪而戾的。而八姓之家都不是愚忠之辈,在皇帝跟前自保的手段,绝不可能是阿谀顺承。据理力争、相互制衡的时候反而更多。只是太子性情颇有些无法无天,登基之后怕不肯再让情理、规矩约束着,还不知会怎么折腾。是以莫说庆乐王府没什么异动,就算真的有,但凡不悖国法纲常,林夫人便不可能为太子无根由的厌恨,就断绝一门世交。——同庆乐王府比起来,太子才是更靠不住的那一个。林夫人希望雁卿远离元徵,实则同庆乐王府的动向、太子对元徵的观感无关,只是一个母亲的私心罢了。“你是非要向着元七了?”“阿娘!”雁卿是真不明白,这件事上她阿娘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我和七哥再要好,也越不过您和三叔去呀!可我们毕竟从小玩到大,您要让我承认他不好,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毕竟管了小一年的家了,总算知道争执解决不了问题。便又将情绪压下去,上前拉了林夫人的手半跪下来,仰着头恳切的请求道,“您这么生气,七哥定然是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朋友有过,则忠告而善导之,不可则止——就让我问问七哥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误会我就劝劝他,若他真做了不能原谅的事……”雁卿就顿了顿,漆黑的眼睛里也蒙了水汽,却依旧咬定了,将话说出口,“我也不会自取其辱,定然是要与他绝交的。”林夫人不由就叹了口气,“……值得吗?”雁卿点了点头,“嗯,那是七哥。”雁卿从林夫人房里出来,只觉得心乱如麻。踩着卵石小径一路往前,穿过竹林、花树、篱笆墙,忽而脚边蹿出只黑背雪肚的兔子来,差点被撞着才回过神来。听闻鸟雀鸣叫,见亭台幽静、花树灿然,意识到自己竟是无意中走回慈寿堂来了。庭院里海棠绽放,当中有两株素白花团开满树,当风洋洋洒洒摇曳如雪的,正是当年清风观里送来的两株。月娘就叫着“水墨”,从那花树后头绕出来,抬眼望见雁卿,先愣了一愣。雁卿俯身将兔子抱起来递给她,那兔子沉甸甸的,她就问,“抱得动吗?”月娘点了点头,将兔子纳在怀里,垂着眼睛给它顺了顺毛。方又抬眼对雁卿道,“阿婆在屋里歇晌。”雁卿想了想,便说,“那我等阿婆醒了再进去。”姊妹两个就一道去檐下游廊上坐着,望着扬雪的海棠花树。雁卿先道,“记得头一次见到这树开花,还是在秋天。如今总算是知道该在春天开了。”月娘道,“秋天开也没什么不好的,反而奇货可居。”雁卿道,“可秋天花开一季,便赶上寒冬,转眼就子实凋零,终究是不合时宜的。”月娘出了一会儿神,才说,“总算是赶上那场繁华,没有默默无闻。”雁卿知晓她最怕平庸贫贱,兼此刻自己也心事重重,便不答话了。只扭头又看了看月娘怀里的兔子——如今月娘抱着的其实早已不是最初的那只,“水墨”这个名字却留下了。雁卿犹记着当初七哥送来了水墨,月娘挑中的是雪团。如今雁卿不养了,她养的却是“水墨”。可见当日养雪团真的只是怕雁卿“喜新厌旧”,打从心底里,月娘喜欢的还是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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