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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第2页）

&esp;&esp;两个对案而坐，静待水沸。然而水还未沸，箫娘先在他灼灼的目光里滚沸了心。她有些发窘，朝上头望，上头廊下点了一圈红红的灯笼，半明半昏，屋子里又还未亮，敞着门窗，红灯成了一片艳魅的茑萝。

&esp;&esp;箫娘只望见上头一半，黑压压的青瓦向着乌泱泱的天，鬼魅缥缈的灯火，照得几间屋舍像戏文杂剧里荒郊野岭的孤宅，随刻能幻化出一位美艳凄丽的狐妖精怪。

&esp;&esp;她朝上头一指，“你瞧咱们的屋子，像不像住着精怪？狐狸精，长得顶美那种，看你一眼，魂儿也给她摄了去。”

&esp;&esp;“嗯？”席泠跟着眺目，须臾收回眼看她，带着心照不宣的笑，“不错，是有一位，倒不似狐狸精，我瞧着像一缕花魄修成的人形。”

&esp;&esp;箫娘待要驳他，扭头对上一双调侃的眼，将她望得意乱。她要真这么跟他坐着吃茶，只怕能吃到天明。这遮掩的布是她扯出来的，少不得得由她扯下去。

&esp;&esp;她抿抿唇，绕着炕桌朝他爬过来，“我有些怕。”趁势爬进他怀里，半生的风情都眨在眼里，“阴森森的，像是有鬼。”

&esp;&esp;“什么鬼？”席泠揽着她，暧昧地笑着，“依我之见，大约是个专摄男人精魄的美艳女鬼，先装得良家妇人一般哄着男人，其实满心思想的都是如何将男人&039;骗杀&039;了。”

&esp;&esp;他故意把“骗杀”二字咬在牙尖磨一磨，像把什么细细地嚼碎了，有些得意。箫娘心虚得红了脸，要由他怀里避出来，又被他揿回去，揿枕在腿上，“我自投罗网，你又跑什么？”

&esp;&esp;箫娘仰着脸，在他黑漆漆的眼里打转，晕头转向地望着他埋首下来，“你把外头一层繁琐的衣冠都先解了，不是为了便宜我么？”

&esp;&esp;说中了，箫娘有些颜面扫地，“我才没有！是在屋里闷的。”心里却如尘埃跳荡，等着他的嘴贴上来，手贴上来，一切一切都贴上来，压制她，剥解她。

&esp;&esp;席泠一向能看穿她的扭捏，他们好似天生一对，正因她做作的扭捏，他往往高涨慾念，“那你心跳得这么快做什么？”他把手揿在她心口，放浪地笑着，然后把她扶正在怀里，盯着她的脸，“我渴了。”

&esp;&esp;箫娘在他怀里，神魂是迷蒙的，分不清天南地北。天色太暗，她高高仰着头，竹梢上挑着一枚月痕，淡淡的浮白。

&esp;&esp;他说他渴了，她有什么可给他饮？她以女人的本能，把腰背仰着，将自己送给他饮。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本能，席泠像个孩子似的咂，其实什么也没有，或许有，是从别的地方淌出来。只为适应他高起的念头。

&esp;&esp;昏天昧地里，他们回归到最初的本质，箫娘觉得她是因席泠而生的，起码，她是为他变为成适合生长的土。席泠也觉得，从她逼仄的道路去见她的心，是他作为男人天生的使命。

&esp;&esp;喜服堆在他们周遭，从前在铺天盖地的黑夜与盛放的红里，被洗净。所以过往不在，未来不来，席泠忘了前因后果，竟然问她：“会流血么？”

&esp;&esp;箫娘蹙着额，咬着唇，朦胧的眼却有些挑衅，“你杀了我好了。”

&esp;&esp;席泠凶悍地笑起来，像野兽那样将她猎杀，间隙里盯着她的一切神态。偶尔，他觉得这种放肆带着些绝望的色彩，好像是在凋敝前的一场怒放。

&esp;&esp;箫娘无能反抗，她接受他一切本质里粗鲁的野性，像他一直承受她对富贵直白的贪婪。直到她失了声，只能从哑涩的嗓子里哽咽。

&esp;&esp;直到天亮前，她送他一身碎裂，他则赠予她一额汗。

&esp;&esp;碎却圆（四）

&esp;&esp;九月带秋去，西楼雁杳，霜来渐折枝，冬风乍紧。箫娘嘱咐徐姑子与王婆子的事情，算是有了些眉目。几人往息奈庵说话，王婆子拿出本名册，记载的满是南京城里的各路年轻官人相公的名讳。

&esp;&esp;箫娘不认得字，指一个瞧着好看的姓名问：“这个是干的哪样营生？什么年纪？”

&esp;&esp;“噢，这个可了不得！”王婆子呷一口茶，热乎乎地喘着气，“这个是南直隶管兵马司的苏大人家的公子，今年二十有三的年纪，刚成的亲，相貌嚜……”

&esp;&esp;“我的妈妈！”箫娘把册子一阖，摇手将其打断，两眉蹙春山，“不要这样当官的！当官的敢打虞家的主意？就是公子年轻气盛不管不顾，他家里的娘老子还不先将他的腿给打设囖？”

&esp;&esp;王婆子端着腰，也逐渐扣紧了眉，“不要当官的，又要通文墨学问好，又要风流倜傥，这可不大好寻摸。闲人家，既不考功名，谁有功夫读书？不过穷认得几个字罢了。”

&esp;&esp;两人对头攒愁的功夫，徐姑子倏地拍手，“我这里倒有个人！”

&esp;&esp;“谁？”二人搭过脑袋去，炯炯有神地照着眼。

&esp;&esp;“此人叫蔡淮，不是咱们南京城的人，是常州府无锡人，近来常往南京跑买卖，做的是贩酒的勾当。年纪嘛，倒相当，也是二十三，就前两个月的事，带着秦淮河的李珍娘子往我这里烧香。我可是亲见着的，那副样貌，说是他嫖了姑娘，我看，倒是姑娘捡了便宜去。”

&esp;&esp;说话间，徐姑子面上红云，箫娘稍观，就晓得她所说不假，因问起：“如此说来，人才是好人才，只是人家既跑买卖，想必不缺银子使，凭什么听我的差遣？”

&esp;&esp;徐姑子细细一想，把菩提珠子一收，搭过手来，“嗳，我晓得他常与那位做瓷器买卖的周大官人一处吃酒耍乐，你从前不是也曾在周大官人家中走跳？或者，可以向周大官人打探打探这蔡淮的事情。”

&esp;&esp;箫娘掂度掂度，归家与晴芳商议一番，偏巧不巧，赶上元太太的信送来，箫娘正捏了这巧宗，隔日备了轻礼，套车往周家宅门里去。

&esp;&esp;今时不同往日，周家奶奶一早便扫榻熏香，等着相应。热辣辣地与箫娘说了半日话，才见周大官人一瘸一拐地赶回家中，迎面朝箫娘作揖，“稀奇稀奇，我还当乌嫂如今是府丞大人家中的尊长，就不肯与我们这些破落户往来了，不曾想还肯往我家中来，真真叫我周家蓬荜生辉啊！”

&esp;&esp;今日天寒，周大官人穿一件灰鼠毛领子黛蓝直身，戴着福巾，坐在椅上不动弹，瞧不出腿脚上的毛病，还如从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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