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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谦笑道：&ldo;当然。&rdo;秀英道：&ldo;旁的只好再看了，这二年我虽也见了些人，却不是极熟。&rdo;洪谦道：&ldo;今年且不急。慢慢看，人要可靠才好。&rdo;秀英道：&ldo;是哩。可不兴有帮倒忙的。你外头见识多，哪家是可靠的？&rdo;他两个正议着玉姐交办的事儿，外头程实一路飞奔到二门上来报信儿，帽子都跑掉了，二门儿上叫他浑家拦住了：&ldo;你这般奔跑又是为个甚？帽儿也丢了，头发也散了，你奔丧哩！&rdo;程实叫老婆骂了，也不还口，只说：&ldo;奔你的丧哩！我报丧哩！&rdo;他浑家啐道：&ldo;咱这府里，亲戚也不多，旁人哪值得你这般奔跑？&rdo;程实道：&ldo;你懂个甚？！是那新做了尚书的老太公家里死了人了！&rdo;将他浑家唬了一跳：&ldo;谁个死了？&rdo;程实道：&ldo;他那后娶的母夜叉！&rdo;他浑家拍着巴掌儿笑道：&ldo;那个恶人早该遭报应了，为这你急个甚？！要做孝子哩？！&rdo;程实道：&ldo;你懂甚？！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消看主人，咱家大官人极善心的一个人儿，恶那夜叉，却怜那家里哩。快与我报了去。&rdo;他浑家这才不取笑了，也将脸儿一抹，作个焦急模样，匆匆往秀英房里回说朱震继妻死了。秀英与洪谦正说话哩，听这讣闻，着实晦气，秀英道：&ldo;知道了，将我与官人素净衣裳翻两件儿出来，咱也当吊个孝去。那家里分了家，余下的老的老、小的小，五姐是咱做的媒说与那家哥儿的，她头回操持大事，总要与她撑个场面。&rdo;她说话又快又响，说完再看洪谦，果然脸儿已阴了。当下再不多言，换了衣裳，备了祭仪，一乘马、一乘轿儿，先往朱震府上去了。到得朱府时，苏五姐儿已换了孝服于后堂支应，朱珏正读书时被家中叫了回来，朱震已自衙里回来了，连同段氏所出的三个儿子都在前头看扎棚灵。朱洁因嫁在城外，往外送信的此时恐还未至其家门。见洪谦来，朱珏忙迎了上去，朱清等看这洪谦好像前世仇家，不过碍着母丧，又有父亲在眼前，不好发作而已，却已是三双眼睛通红看他。洪谦将一边嘴角儿往上一拉，做个皮笑肉不笑样儿，满眼轻蔑，一句话儿也不说，只上前安慰朱震两句，又说朱珏：&ldo;纵有事，也休忘了读书。&rdo;秀英自往后看苏五姐儿，苏五姐儿正有些个难支应，盖因段氏有三子，其妻皆是朱珏婶母，苏五姐虽是本支冢妇，也须尊敬长辈。这三个妇人一时嫌妆裹不好，一时又呼：&ldo;阿家往日最爱那云头簪子，好与他妆裹了，簪子哩？&rdo;竟是疑着苏五姐克扣了段氏私房。吵闹间，秀英便到了。苏五姐儿迎了来，秀英进门便拍手道：&ldo;府上好热闹，死了婆婆，儿媳不先哭灵先灵婆婆私房。我原来吊孝的，如今只好看一回热闹了。&rdo;说完便拣张椅子坐了，翘起脚儿来看这妯娌三个。看得这三个皆闭了嘴儿。秀英才使了眼色假意对苏五姐说：&ldo;你家人口虽不少，都是分出去了的，管不得这府里事，你且忙去，有你这三个婶子的热闹看，我也不用人招呼了。&rdo;苏五姐忍笑，一旁分发孝衣、雇吹打人、吩咐厨下备饭等。不消多时，霁南侯府上亦来人，秀英这才退往一旁，只陪太夫人说话，请她：&ldo;节哀。&rdo;不多时，金哥放了学，洪谦早留话，叫他也来看一看，与段氏上了一炷香方命他往后头寻秀英去。秀英已与太夫人一道，往苏五姐处看她新生的女儿大姐去了。姐儿单名一个芳字，生得斯文秀气，秀英抱着不松手儿，与太夫人两个说话哩。听说金哥来了，秀英才放下芳姐儿，道：&ldo;我那金哥也是半大小子了，不合叫他往妇人住处跑，我还须出去看他。&rdo;太夫人便扶杖，与她同去。去时见金哥已在院门外候着了，并他的书童儿两个，朱府下人陪着，两个只不进门儿。太夫人便赞道：&ldo;是个懂事的孩子。&rdo;秀英忙谦逊，金哥默上前来拜见太夫人并见母亲。洪谦将面子做足，留足百两银铤子做祭仪，方携了妻儿归家。那头朱家自办丧事，儿孙守灵、哭灵，又出殡、入葬不提。出殡日，洪谦亦使人于道旁扎了个棚儿，也与他家做个脸，却并不随行了。待诸事毕，天已炎热，人多不爱出行了。‐‐‐‐‐‐‐‐‐‐‐‐‐‐‐‐‐‐‐‐‐‐‐‐‐‐‐‐‐‐‐‐&ldo;旁的都是虚的，唯有儿子才是实的。&rdo;此语实乃程氏一门数十年之教训，秀英说出来时，口气里满是感慨。此时她正与素姐母女两个一处坐着，磕着瓜子儿，闲说些京中事。自生下这些儿女，又有了外孙，秀英看这母亲，心中也多生许多亲近之意。所谓养儿方知父母恩，秀英益发觉着素姐这些年虽懦弱又好犯糊涂，却也老实不再生事，秀英待她便越发软和起来，时常来与她说个话儿。素姐自江州往京城来，自语言至饮食都有些个不大适应。想京中贵妇，连玉姐都要背后挨一句&ldo;南蛮子&rdo;，何况素姐？素姐是个纤细的人，纵说到她面上，见过两回人，总觉人看她眼神儿不对，便推说寡妇人家不好凑热闹，死也不肯出门儿。秀英只道她性腼腆柔弱，便也不强她，只多抽空儿来陪她罢了。素姐听秀英这般说，也道：&ldo;儿子不嫌多，娘娘能再生两个才是好哩。&rdo;秀英笑道：&ldo;眼下也够了，还在孝里哩。&rdo;心里想的却是，章哥已两岁半了，官家再过二年才出孝，章哥已能读书，二哥也好有两岁了。玉姐尚年轻，再怀上也不是甚稀罕事儿，到那时纵有个后宫叫临幸了，生下孩子来也比章哥小了数岁，无力与章哥争了。素姐看她心情好，便小心问：&ldo;金哥今年便有十一岁了，再过三、二年也好娶亲了，那头房儿是不是也要收拾起来了？&rdo;金哥的岁数自在秀英心里，听素姐提起，便道：&ldo;娘怎地忽想起这件事来了？金哥还小哩，再过三、二年也不过十三四，成亲太早。&rdo;素姐垂下眼，声儿小小，道：&ldo;总是两个姓儿的，住一处不好哩。&rdo;秀英将眉头紧皱，声儿也抬高了，道：&ldo;娘这又说的甚话？你们一老一小儿的，我们不管、还要叫哪个来管？怎地忽地要搬出了？&rdo;素姐却是听了金哥的话儿，试探来问秀英的。她自来没个主见，想日后姓程的当是金哥当家，金哥又读书，年纪也不算很小，他说甚，她便听了。且金哥说得也有理，金哥说：&ldo;我也渐大了，总依爹娘住也不是个事儿，总姓个程。我在这里，叫兄弟都不好称呼，爹在朝上为我犯愁哩。阿婆与娘透个话我儿，我去问问爹，可能将外头娘娘与我的宅子收拾出来，过二年咱也好搬，免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rdo;不想素姐骨子里更畏女儿，叫秀英一吓，倒竹筒里倒豆子‐‐她全说将出来。秀英听了，将一张脸儿气得青紫：&ldo;这小畜牲人大心大了，竟这般有主意，与爹娘生份起来了！娘休理他，我骂他去！&rdo;那头金哥真个与洪谦说了，洪谦听了，将眉毛一挑：&ldo;我与你说这两姓之事，不过是不想叫你听了外人话，反与父母生份，你这又是哪里听了谁个说了甚？&rdo;看金哥惊讶的面色，洪谦便猜着几分，道，&ldo;看来是听着甚不好听的了。我原想着，待你再大些儿，心智坚定了才好说，就为着怕你胡思乱想！谁个与你说的？你是自与我说，还是我去盘问？&rdo;金哥吭哧半日，方道：&ldo;在那丧家时，有人取笑……说……不与人一个姓儿，倒好亲近，倒要怎生招呼哩……爹，我并非不孝之人，我也晓得仁义信孝，我该姓个程，只我在这里，连珍哥都不得正次序，这满城里，只咱家哥儿不好叫个行次，恐叫人笑话哩。&rdo;洪谦道：&ldo;你爹于江州时做赘婿，叫人笑话得还少了？将心与我收起，少生事！再胡思乱想事，腿我打折了你的！你们兄弟我自有安排，不消你费心。真个有孝心，便好生读书，挣出个前程来我与你娘才好放心！你道我与娘不曾想过如何安排你们兄弟？我们都想着哩！少提虚礼！为人心正，不在这些个末节，对得起天地良心，便何惧人言？你出去都不算个成丁，你阿婆又年老，将一老一小赶出去，你当你爹娘是甚样人？当你的面儿说这个话的人，其心可诛！&rdo;洪谦最明白此时少年人心性，最是倔犟，与他将道理剖析明了，他还不定能听得进去，不与他说明白了，还不定要想成甚个样子，转脸儿便要生事。是以不厌其烦，与金哥说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想金哥却不似他那般古怪，小小年纪也读书、也想事儿，觉着有理他便听了，一点头儿：&ldo;是我想左了，累爹娘担心了。&rdo;洪谦肚里原还想了许多道理，正待他扭头儿不听时好打动他，不想金哥痛快应了，登时哑了。许久方问：&ldo;你真个想明白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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