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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她睁着一双眼看他。因为消瘦,那双眼睛显得更有一种空洞的楚楚可怜,嘴唇也一样苍白,像发脆宣纸上的美人画像,下一秒就要崩解。
&esp;&esp;莫怜轻轻地笑了一声。
&esp;&esp;她说:“小夏,你前世见我死,也这么怕吗?”
&esp;&esp;那时候的血也一样蜿蜿蜒蜒地流下来。她知道什么东西断掉了,或者碎掉了。整条腿都压在下面,模糊了,粉碎了。
&esp;&esp;许炽夏在喊她,她听不见了。
&esp;&esp;他的表情一滞。好像一瞬间浑身的力气都卸下来,连她的手都握不住。支撑了两下,终于坠下来,伏在她身上大哭。
&esp;&esp;莫怜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许炽夏揪着被子的一角,哭得稀里哗啦,又怕压着她的伤口,等到莫怜的手覆在他后脑那一刻,才终于隔着被子抱住她。
&esp;&esp;为什么这么轻。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会死掉,会消失,会离开他。
&esp;&esp;命那么轻那么淡,明明第一次见到你,在初春的阳光里站着对我笑,很灿烂的,活着的你,明明曾经是和我在一起的啊。
&esp;&esp;她好像梦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没关系的,小夏。我本来就活不久。”
&esp;&esp;可是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活着很辛苦也很累,我知道我根本没办法改变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知道我比不上哥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没有顾边城厉害,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我不知道我没办法理解的痛苦,我知道我也做错了很多事情……
&esp;&esp;可是你曾经笑着看向我啊,你曾经活过的。
&esp;&esp;他那一刻甚至想向不存在的神明许愿。如果可以,即使不能和她在一起,但是神啊,让她活下来好不好?
&esp;&esp;莫怜的手始终稳定地轻轻拍在他的后脑上。温柔,冷静,好像她置身事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了多么残忍的话。
&esp;&esp;“不是你的错。”她说,“是我的问题。”
&esp;&esp;她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声线开口:“我妈妈原先就不想生下我。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没有生下我,她的人生不会那么痛苦。她不用因为顾忌我而不和我父亲离婚,不用待在那个家里。我妈妈就不用把她曾经很漂亮的手放在洗碗水里,她还可以跳舞,还可以和朋友出去玩,她的脖子上还会挂着闪亮亮的金项链,有海浪一样的卷发。”
&esp;&esp;“我妈妈那么漂亮。可是我一想起她,我就想起她哭花的眼,凌乱的头发,散开的衣服。我妈妈在外面那么漂亮那么体面的一个女人,你知道她和我爸爸打架的时候,她哭着把我和父亲撕扯开的时候,她坐在地上大哭的时候……”
&esp;&esp;“如果没有生下我就好了。妈妈生下我,我活得难道就很开心吗?我那么小就想死,这不是我第一次去死。小夏,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点都不好,我明明知道它不好,我为什么还要把这个孩子带到世界上?”
&esp;&esp;她最后轻轻地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也会变成我父亲……变成我母亲。”
&esp;&esp;许炽夏抬起头。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莫怜,她依旧是那副平静的,仿佛置身事外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他的注视下,忽然很迅速地眨动了两下。
&esp;&esp;紧接着,一滴眼泪,从她眼尾滑落,在枕头上洇开一片水痕。
&esp;&esp;许炽夏撑着看她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于莫怜对他敞开心扉,还是该在这一刻把她拥入怀中。她的痛苦千丝万缕,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其实一直笼在她的身上。
&esp;&esp;莫怜勉力支撑起身体,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没事的。我去把孩子打掉……没事的。”许炽夏忽然扶住她的脸。
&esp;&esp;他的泪水还未完全干,还有清晰的触感。一个吻落下来,贴在她干燥的唇上,丝丝缕缕的体温传过来。
&esp;&esp;“小怜……姐姐。”他说,“我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esp;&esp;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我不想你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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