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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子也不瞧静白,径直走到我跟前,道:“一别数年,娘娘手上的冻疮冬日还发作得厉害么?”
我眼中有泪的热意,“已经好多了,只是到了冬日还是不免痛痒。”
玄凌神色稍转,问道:“你也知道淑妃手上冻疮的事么?”
莫言淡淡应了一声,“嗯,淑妃在甘露寺时要砍柴、洗衣、做种种粗活,寒冬腊月手也浸在河水中,怎能不长冻疮?她若不做,静白便动辄打骂。淑妃不曾出月就离宫,身子未得好好将养,时常病痛,还在下雪之际被静白诬陷偷了燕窝赶去了凌云峰,几次差点活不下来。”她端详我,皱眉道,“只是现在气色还不好。”
众人第一次听闻我在宫中的遭遇,敬妃念了句佛,忙道:“难怪温太医时常去看望,若不常去,娘娘此刻恐怕已不在这里了。”
周婕妤瞪着静白道:“你是出家人,怎恁地狠毒。”
“阿弥陀佛,”莫言道,“娘娘能安然至今,她倒也还不算狠毒。凌云峰那种地方偏僻难行,常有狸猫出没伤人。淑妃若真与温太医有私,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守在那里吃苦。”
玄凌伸手欲抚我面颊,歉然道:“嬛嬛,委屈你了。”我侧首避开他的手,面上微微一红,再不说话。
静白面如死灰,“贫尼并没有苛待娘娘,只是吩咐她做寻常姑子所做的活儿。凌云峰……凌云峰……”她说不下去,只死死低下头去。
浣碧垂泪将往日诸事拣要紧的说了几件,每说一件,莫言便略略解释几句,诸妃闻言无不变色,胡蕴蓉哼了一声道,“还说修行呢,没把命修进去就是造化了。淑妃安然至今,倒不是莫言”
陵容长长的睫毛如羽翼一扇,垂泪道:“姐姐受了好大委屈,还请皇上重重处置这个姑子!”
玄凌道:“你说如何处置?”
陵容饱满的唇色似盛开的玫瑰,娇艳欲滴,“臣妾以为要立刻绞杀!这个姑子心眼忒狠毒,又爱搬弄口舌是非,皇上定要拔了她的舌头给姐姐出气。”
吕昭容不屑一笑,“总以为昭媛温柔敦厚才得皇上喜欢,原来也有这辣手无情的时候。”
静白吓得面如土色,死命挣开去拖她的侍卫的手,极力喊道:“祺嫔小主!祺嫔小主救我!”祺嫔自顾不暇,硬生生转过脸不去看她。
“且慢——”我示意侍卫退开,“此刻静白师傅喊祺嫔小主喊得很顺溜了,怎么方才还说已经两年不曾踏足后宫了?见到滟贵人脱口便称‘贵人’,供海灯时又知道贵人将进位一列,可见对后宫近来之事了如指掌。那么是谁背后指使呢?倒是难为了她一个个把你们搜罗起来。”
一声尖锐的哭音爆发在殿内,远远跪在殿门口的玢儿膝行到我跟前,抱住我的腿大哭道:“奴婢对不起小姐!可是奴婢不敢不来宫里,奴婢若不来,祺嫔会让陈四打死我。”她撩起衣袖,露出满手臂未愈合的伤口,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流血化脓,“小姐!小姐!”她痛哭流涕,跪在玄凌脚下磕头如捣蒜,“小姐与温大人虽然相识得早,但他们真的没有半点私情!”
我含泪拉起玢儿,柔声道:“我没有怪你!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委屈了。”
我看着玄凌,静静道:“祺嫔指使玢儿、斐雯与静白污蔑臣妾,此事昭然若揭。只不知还有谁背后指使祺嫔,否则她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也想不了这样周全!”
胡蕴蓉道:“淑妃这话不错。若由得此人在宫里兴风作浪,只怕以后的日子还是不得安宁!”她瞟一眼皇后,“还请皇上早下决断。”
我冷然看着祺嫔,“你若供出幕后主使,本宫或许可以饶过你。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
她眉心倏地一跳,对生的渴望牢牢攫住她的心跳,沉思良久,她神色一亮,大声道:“没有。没有人主使我。淑妃,是我自己恨毒了你!”
“是么?从管氏一族崛起那一日起,你兄长嫉妒我兄长,你恨毒了我。”
“与我的家人都不相干!自进宫那日我就想,我的门第、资历、才学哪点比不上你,何以要皇上面前都让你占尽了风头?”她的目光快速从皇后身上掠过,“所以,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有自己的姐妹在宫中真好。”皇后喃喃道。
胡蕴蓉轻轻皱起画成远山黛的娥眉。皇后望着我与玉娆安静出神,轻轻道:“臣妾看见淑妃与她妹妹,想起当年与姐姐一同侍奉皇上的情景。有亲姐妹在一起,不仅福祸与共,至少有一个人会信任自己。”
玄凌轻轻“嗯”了一声,皱了一晚的眉头舒展开来,似沉浸在极遥远的往事中。“皇上,”皇后凄婉抬头,珠玉繁翠下的神色哀凉如冷月,“若姐姐还在,一定会相信臣妾的清白。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必不会做这样的事!”
玄凌又轻轻“嗯”了一声,他双目似睁非睁,端详皇后良久,“地上凉,跪久了膝盖疼,你起来吧。”
皇后艰难起身,剪秋赶紧扶了一把。玄凌徐徐道:“那水……”
话音未落,却见染冬已经跪下泣道:“奴婢不是有心,娘娘去备水时奴婢接了一把,奴婢忘了自己刚在后院淘澄过白矾,不小心手指上沾到了。”
玄凌还是那样轻轻“嗯”了一声,似梦游一般道:“皇后。染冬年纪大了,做事又不当心,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伺候了,打发她出去吧。”
皇后低一低头,答了声“是”。
我把孩子交到浣碧手中,低声道:“皇子乏了,叫乳母喂了奶早些睡吧。”浣碧答应一声,悄悄出去了。
殿中极安静,听得见远远树梢上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霍啦啦”——那样苍凉,在紫奥城的上空留下破碎的回声。
玄凌还是那样淡漠的口气,“祺嫔管氏,祥嫔倪氏危言耸听,扰乱宫闱,褫夺封号,降为更衣,余容娘子荣氏……”他的语气在提到这个名字时有了些莫名的温情与怜惜,“罚俸三月,婕妤赵氏罚俸一年,其余的由淑妃自行处置。”
护甲硌在手心有冰凉的冷硬。我略整一整鬓发衣衫,缓缓道:“斐雯,静白,乱棍打死,槿汐带玢儿回去。”
我冷眼看着狂呼着“救命”被侍卫硬拖出去的两个人,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带来的绝望呼声让我觉得刺耳。我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自本宫回宫以来,关于本宫和双生子的流言已经太多。从前不加责备是觉得流言无稽,谁知一再宽纵反而酿成今日大祸。”我顿一顿,“拔了她们的舌头,再施杖刑。”
目光环顾四周,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很快,侍卫把两片血淋淋的东西拿进来复命。淡淡的血腥气在殿内弥漫,我看也不看,道:“赏给倪更衣和管更衣,多了一条舌头,她们就知道如何管好自己的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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