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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君无忌,这位就是原先的祈王爷,如今兵部尹名扬尹部堂的东床。你连这个人都看不透,莫不清,就不要再奢谈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了。”山羊胡子到不以为然,“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像大皇子这样大隐于市的高人,在下肉眼凡胎,看不清楚也是必然。三王爷,您们兄弟见面有话说,在下到鱼市沽酒,先告辞了。”说完,不忘把那张委任状揣起来,拎着自己腰间的酒葫芦,走了。羽澜看着我说,“你对他的印象如何?”“谁?”“君无忌。”“不知道。”“他是我新网罗的谋士,为我暗自拉拢了不少人。”我,“靠卖官鬻爵吗?三王爷,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个。这可不是正经营生。”羽澜一乐,“那比起太子崔碧城在江南兼并土地,操纵粮食,生丝,伙同江南织造局沆瀣一气呢?”我没说话。他说,“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一样的操淡。按雍京城老辈子的一句话说,我们都是大豁牙吃肥肉,谁也别说谁!可你不一样,你多清高,安于贫乐,还扶助弱小,救助良善,就连你娶妻都娶了个罕见的贤妻。自己掏腰包,买要熬药,给从北边进雍京的流民看病,你知道吗,你已经戳痛了大郑官员的肋条骨了。”我给他端了一个半凉不热的包子,“吃吧,吃完了就回去。这里不是三王爷该来的地方。”“给我倒杯水,我找你有话说。”羽澜坐在那边,不动包子也不动扇子,就是打量了几下我这个包子铺,我给他倒了一杯凉水,坐在柜台前面,把这几天的账看一看。“承怡,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就认定了,我做不了太子?”我看了他一眼,“别这么叫我,那个名字是你亲哥哥,已故的大皇子的名字,我叫赵毓。”“可我叫你这个名字,你答应了。”羽澜手中的扇子在手掌中敲了敲,“行了,我们别玩虚的了。咱们跟皇权嫡位,大郑王座,真金白银,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一向实诚,这个时候就别玩虚的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太子的位置坐不了几天了,如果你还算明白,就不要跟着他往死路上走。哦,其实你现在已经和他撇清白关系了,既然退出来了就是难得的福气,就要珍惜,别再钻回去,跟着文湛一条道走到黑。”我倒乐了,“三王爷,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话,从小到大我听了十年了,就没一天灵验过。”“这次不一样。”羽澜抿嘴笑,“这次是皇上改了心意了。你不是听说七殿下搬出东宫读书了吗?皇上还给他配了楚大人侍候他读书?那是为什么,那是为他组阁。”我,“开什么玩笑,老七才多大?”羽澜,“皇上当年登基的侍候多大?他的皇兄们又有多大?那些皇兄们他们身后的世家权宦们又有多大的势力?他们如今身在何处?雍京城外十里坡,那里有片枯水滩,土里面埋的都是当年镐水边施大刑死的人。父皇的兄长们,还有那些曾经赫赫扬扬的大豪族。”我咳嗽了一声,没说话。他继续,“看我们捞钱,你不高兴,看太子崔碧城他们捞钱,你也不高兴,我记得你说过,皇上一个人吃不多,用不多,每年常服不过十套,每餐也不过是大米菜蔬淡酒,可我告诉你,做皇上的人,粗茶淡饭,并不耽搁穷奢极欲。礼乐征伐皆出自天子,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如此登峰造极的极权,每天别说只吃白饭菜蔬,即使让人吃糠腌菜,再也不和女人睡觉,多少人也还是趋之若鹜。”他问我,“知道为什么吗?”我看着他。羽澜说,“就是为了,不再向任何人摇尾乞怜。”半晌,我才说,“三王爷,跟我说这些没用。再说,就算太子不再是太子了,七殿下做了太子,你一样做不了皇上。”羽澜清淡的笑了,可还是像一锅炖烂了,看不清楚材料的粥。他说,“当不了,就当不了。我不一定要登帝位,我没那份才具,我只是想要活着,仅此而已。大哥,你帮不帮我,让我活下去?”我看着外面的大街,这么早,没几个人,估计不过晌午,街坊邻居一传,我这个包子铺就开不成了。我,“我为什么要帮你?”羽澜,“因为你是个好人,并且是个好男人。你不想让自己新娶的妻子就这样死去。如果文湛登基,我保证,尹家小姐会得到一个全天下女人都艳羡的风光大葬,她会顶着一品诰命妇人的黄金凤冠进棺材的。你说,是不是?”这生意,是没法子再做了。晌午我关了店门,回家。刚到我家新院墙的巷子那边,就看见一堆人堵在那边,我本来还腹诽了两句,这个世上怎么这么多爱看人家的闲人,结果就看到背着人群站着两排兵士,虽然穿着都是便衣,可是没有哪家的老百姓穿成这个德性,一身皂黑不说,每张脸都严峻的好像黄河发水,已经湮灭京城了。哦,街禁。看这架势,是哪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在游街。该是谁呢?不一会儿,那边有人开始净水泼街,后面是一排御林军,再后面是一辆装饰着金线锦绣的四匹骏马拉动的华车,每道车轱辘上都包着皮革,走起来雄浑缭绕,却有几乎静寂无声。车一停。从里面跳下来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太监,神情工整,面容清秀,然后他小心翼翼的伸手,从车子里面抱下来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后面还下来一个文质彬彬得人,原来是楚蔷生。那个富贵孩子圆润可爱,像一只肥鸭,是越筝。我家自然是开中门迎接,因为我站的远,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崔碧城的确拿着他的那根枴杖到大门外跪着来了。越筝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周围人一直哄,终于把他哄进大门。我家大门外的人是没有了,可是外面街上站着的一串常服缇骑倒是笔杆条直,木胎泥塑一般。得!看样子越筝走之前,我就不用回家了。老七向来不喜欢招摇过市,看这个架势,想必是东宫文湛的主意,看样子他是真的定了心思,到死也不让我见越筝了。我摸了摸袖筒里,还有一些散碎银两,找到地方吃饭喝茶是没有太大问题。于是随着逐渐稀薄的人群向远走,转过凉亭,一抬头,就看到那边的柳树下绞着手臂站着一个灰色衣服的人,面色清淡的看着我。嗯,还是熟人,殷忘川。他说,“走,请我喝茶。”于是我跟他走了,到了老地方,观止楼。我把手中的银子拿出来,给他看,然后说,“就这么多,再多我也请不起了。”他嘴巴微微一歪,找了个干净的茶楼。这里一楼大堂熙熙攘攘的,很热闹,二楼都是隔间,安静多了。我给他的银子足够在二楼点一壶茉莉花的,所以我们挑了临街的一个隔间,坐下,又要了几碟子干果。几日没见,小殷倒是没太大变化,就是他的左眼皮旁边多了一条细细的伤痕,似乎刚结痂,还没有好利索,好像是给猫抓的,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什么人,我还以为这样的伤口只能是他们家的河东狮发狠给挠的。小二给提过来一个古香古色的大茶壶,冲了一大罐子酽茶,旁边放了两个杯子。我指着他脸庞,“你这里怎么弄的?”小殷瞪了我一眼,有一种女孩儿的硬气,没说话。我,“不是我想要探听什么,你不想说,就别说,我就随便问问。看样子,像是女人挠的?”小殷,“去他娘的女人,是唐小榭。”“小唐?”我捡了一颗白果,扔嘴里,边嚼边说,“不会是你要睡他,他怒了,才打了你的吧。”小殷,“不是。”我一愣,试探着问,“那么,你们两个争一个女人……”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喜欢女人,虽然没有人告诉我,可是就这么觉得。可是,殷忘川没有答话,却有些困惑,像是在想什么,可是似乎有思前想后,想不明白,然后他才说,“他说,要么让他离开,要么让他死。我不明白……”“我觉得他肯定受到了符咒,被迷失了心智,于是我们就打了起来,他用暗器伤了我的脸,我……”我一愣,“你不会把他杀了吧?”殷忘川,“没有,我只是砍了他一条胳膊,然后告诉他,以后不要让我听到这么奇怪的话。破门出教是会受天谴的,他是我的好兄弟,我可不想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远在刀山油锅里翻滚,永不超生。”我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死后的事,你就别管了。我想着啊,人死了之后啊,想必活的比现在强百倍,不然你想啊,几千年来,有哪个人死了之后又跑回来的?肯定是那边有吃有喝,又没有这么多人世纷扰,所以死人都乐不思蜀了,不想回来了。什么刀山油锅的,都是尘世中的人乱想的,也许,地狱那边一年四季只吃生鲜挂果蔬菜,根本就没有柴火呢!再说……”我看了他一眼,“就因为这点破事儿就砍了人家的胳膊,以后谁还敢再亲近你?你真想伴着长刀短剑的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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