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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苍茫的夜。
草原在不安的气氛中睡着了,呼啸的北风在柳林中喧闹,几只猫头鹰站在干枯的树枝上发出怪声怪气地嗥叫。然而没过一会儿猫头鹰就停止了鸣叫,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惊动了它们。过不多时,大庙内的一间屋子里,一盏北海镇出产的马灯被点亮,随后三个身影从黑暗里显露了出来。
“大人,下一步我们去哪?依我看,这地方不能久留。”
“唔......去乌梁海旗吧,离台站远一些才好。”
“大喇嘛以为如何?”
“甚好。贫僧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尽快离开此地。龚古尔这法子虽然不错,可你们装扮得再好,早晚也会被识破,还不如在他们发觉之前,赶紧撤离。这样就更给那些牧民造成一个错觉,北海贼杀人放火,龚古尔为民赴汤蹈火;而那些加入北海贼的蒙古人,统统都是忘了祖宗的叛徒。”
说话的三人,是白天那位带着手下烧杀抢掠的假北海军连长、龚古尔、以及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使者洛卜桑喇嘛。
满清虽然打不过北海镇,可丢失了喀尔喀这么大片土地总归是不甘心的。尤其是对以哲布尊丹巴为首的几位外蒙呼图克图来说,他们有家回不去,只能呆在热河,这日子别提过的多熬淘了。至于满清在北海镇的支援和福康安的玩命下,终于拿下了廓尔喀这片土地后,再度回头审视,也是一万个不忿。
虽说北海镇派出的工作队目前只跟牧民们宣扬平等,废除奴隶制,但无论是各札萨克旗还是喇嘛旗,都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胁。一旦彻底去除了人身依附关系,他们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人也就成了光杆司令。
就这样,内外双方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决定趁着北海镇立足未稳,下绊子添乱,破坏其在牧民心目中的形象,使其无暇南顾。满清这边由刑部、理藩院和尚虞备用处派出人手北上,各大喇嘛也帮着上下联络各札萨克旗内对北海镇不满的那些人。现在整个喀尔喀反北海镇的队伍,不光是龚古尔这一支,喀尔喀六部里都有,人数少的千把人,多的两三千人。
这么做虽然没什么卵用,但对刘胜、范统、刘铮三人来说,属于屎壳郎砸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
帐篷内的三人喝了两碗奶茶,洛卜桑喇嘛冲外面喊了一声,等两个手下抬进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才对龚古尔示意道:“这里是一千两银子,是佛爷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钱粮不够的话,就派人去库库托罗海那边拿。”
“感谢佛爷的惦念,我龚古尔愿为佛爷肝脑涂地!”龚古尔说完,沉思片刻又道:“大喇嘛所言甚是,本官争取在三天之内,将辉特下后旗几个部落统统扫它一遍,第四天就退往乌梁海旗。”
就在三人密议的同时,一支由三百多名北海军骑兵和工作队组成的队伍已经来到了距离龚古尔大队人马的五里之外。身为带队营长的周仲向手下人做起了战前动员。
“侦察兵刚回来报告,敌人们正在大吃大喝,而我们要在天亮之前,给它们来个突袭!兄弟们,就是因为这群混蛋,让整个科布多北部各旗的老百姓都在骂我们!老百姓捧着羊送给敌人,而对我们呢,往脸上吐唾沫!今天,我们一定要将这伙人一网打尽,什么喀尔喀的雄鹰,老子今天要让他们变成草原上的夹尾巴狼!”
“把地图拿来。”
随着周仲的命令,一名参谋将一张根据无人机手绘的地图摊在了帐篷内的地上。等所有军官的注意力转向地图,周仲便让两个侦察兵重新汇报一遍。等侦察兵将情况说完,他这才道:
“敌人很可能在一两天之内逃走,他们提防的很严密,住处四面各有三道岗哨,最外层的岗哨放出了三里地外,我们很不容易接近他们。再者,我们兵力不足,围攻恐怕不行,但我们可以把他们引出来,在庙南面的大甸子上一举歼灭。天亮以前,我们兵分三路赶到博罗依齐噶图。一路由云岩带领,走山路,务必要拿下北面的山,堵住他们向北逃的退路;二路由王荣带领,把庙西的边通路卡住;三路由我带领,从庙东插进。这样敌人就算想跑,也只能往南来。
各部任务是这样,我这一路最先开枪,动静会闹的大些,把敌人从庙里赶出来,他们第一反应一定是向北逃,到时候云岩你们就开枪,我多调一挺机枪给你。王荣那一路,绝不许暴露自己,只有我和云岩这两路把敌人打乱了,他们往外逃命的时候,你们再开枪。如此一来,敌人就会在我们下的圈套里东奔西闯,等他们慌乱不堪的时候,我会让人吹响海螺号,三路发起冲锋,一举歼敌。
这次的战斗,最主要是抓住那些冒充我们的家伙,尤其是那些拿火枪的敌人。要争取速战速决,咱们长途奔袭,弹药数量有限。现在你们回去分头动员准备,凌晨两点准时出发。”
自从察罕托罗海一战后,这还是周仲第一次独自带队战斗。连续一个月的追击,让他原本年轻的面孔变得十分粗糙。一张胡子拉碴的下巴再配着眉心的皱纹,看上去跟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似的。他对着地图反复回顾了之前制订的方案,生怕这一仗打不好。
等到了夜里两点,三百多名北海军离开营地集合。周仲等各连报告完毕,便下令各部出发。
铁木尔背着步枪,牵着马跟在王荣的后面,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目标,抓住龚古尔那个混蛋,给斯琴报仇!
在去年那个寒冷的冬夜里,斯琴和道尔吉老人一起逃出村子后,两人便直奔乌里雅苏台。等到了一看,数千大军云集,军营戒备森严,两眼一抹黑,怎么找?
斯琴又悲又急,一番奔波再加上小产后身体恢复的并不好,便昏倒在军营门口。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北海军诊所的病床上了。这姑娘不怕吃苦,当她得知汉人的医生看病是免费的,便默默的帮着干些洗洗涮涮的活儿,而道尔吉也跟着打杂。
斯琴在诊所里养了一个多月,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诊所的人也喜欢上了这个什么活都抢着干的蒙古姑娘,于是便劝她留下来学着当个护士。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已经能用简单普通话交流的斯琴终于鼓足勇气,找到负责诊所的军医说了自己的事。那军医一听也是十分感慨,随后就向上级汇报,最终传到了刘胜的耳朵里。
刘胜一听,说这忙咱必须得帮啊!于是就给科布多发了电报。就这样,铁木尔终于知道了斯琴的事。去年夏末的时候,铁木尔趁着回家探亲的工夫,终于见到了斯琴,两人抱头痛哭,误会消除。
这年月的蒙古人可没有汉人那么严重的贞洁观念,自己的女人被抢走,只能证明自己没本事。要知道当初孛儿帖被人抢走,还怀了术赤,成吉思汗灭了篾儿奇惕人,待她反而更加疼爱和珍惜。
斯琴说,你还要我吗?
铁木尔说,当然要!再攒点钱就娶你,我要给你起一座雪白的毡房!养一群羊!
......
龚古尔临睡前,不放心的带着几名亲兵出去巡了一遍哨。他们安营的这处寺庙位置并不理想,尤其是庙后面那座山,正好卡在北去的路上。巡哨的过程中,他问部下山上有没有放岗哨。部下说没有,龚古尔大怒,亲自调了二十个人去山上值夜,这他才安心的回去睡觉。
夜风吹的庙殿飞檐上的铁马叮叮当当响,吵得龚古尔一直睡不着,他起来抽了两袋烟,夜已过午,脑海里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斯琴。人在的时候不珍惜,等没影了,他倒总是午夜梦回。
“就跟阿布说的一样,孽缘啊!”龚古尔想着想着便昏昏睡着了......
“砰砰!轰!砰!砰砰!轰!”
尖锐的步枪声和沉闷的爆炸声将龚古尔惊醒,他怕是梦中错觉,静静地听了一阵,枪声是从东面传过来的,越来越密集。
坏了!北海军来了!
龚古尔知道,这样的武器射击声只有北海军才有,鸟枪的声音没有这么响亮。他猛的蹿下炕来,一边喊一边用脚踹着亲兵,两个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家伙糊里糊涂的坐了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的!我要等你们这些死鬼来保护,早就见阎王了!”龚古尔抽出刀,手忙脚乱的穿上棉甲,朝屋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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