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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那是当然。太子做出此事后,终究心中有愧,又不堪正直之人的指责,只好上奏皇帝将公主召回。他不做如此亏心事儿,怎会如此殷勤?”
&esp;&esp;“你说的还算有理。太子既然敢逼公主,那么想尽法儿逼迫皇帝退位,也在情理之中。”许多人就被如此说服,至于其他诋毁李隆基的流言更加不堪。
&esp;&esp;李隆基当然听到了这些流言,他明白这些流言的策源地在哪里。看来姑姑就是不在京城,一样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姑姑的能耐。
&esp;&esp;这日李隆基在东宫里呆坐,高力士看到他那郁闷的样子,就轻轻上前问道:“殿下大约为外面那些流言发愁吧?”
&esp;&esp;近几个月来,李隆基感受到高力士非为寻常太监,此人明理有识,举止有节,且与内外官皆有瓜葛,闲暇时候就与其说话多了起来。渐渐地,李隆基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太监为伴,两人谈谈说说,能让自己轻松许多,说话就少了许多顾忌。
&esp;&esp;李隆基摇摇头,叹道:“是啊,这些流言实在让人厌烦。其无根无基,就是想找人争辩,又能找谁说去?”
&esp;&esp;高力士道:“这几日宫里也是流言四起,小人将宫内宫外流言对照,发现其内容并无二致。看来这流言起处,大约还是始于一处的。”
&esp;&esp;“嗯,看来你果然留心。流言虽多,无非有人瞧着我当太子不舒服。你说得不错,别看流言四起,似为民意,其背后也就是有那么几个人在卖力散布。”
&esp;&esp;“殿下既然明晓内里,其实不用为之烦恼。别看这些流言来势汹汹,你若不理它,它就会渐渐消退乃至消散。”高力士得李隆基赏识的原因之一,就是此人不会刨根问底如谋士一般出主意,他会恰到好处收住话头,极为妥帖地熨慰李隆基的心灵使之归于平静。
&esp;&esp;李隆基颔首同意高力士的说法。
&esp;&esp;高力士又道:“殿下近段时候整日里忙于公务,难得今日有空闲的时候。外人皆赞殿下毬艺高超,然小人未曾目睹,殿下不如约上王崇晔等人到北苑毬场上玩上一回如何?”
&esp;&esp;李隆基摇头不许,并警告道:“高力士,今后不许你引我兴玩乐之事。我现为太子,若动辄玩乐,定会有人说我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再说了,我此前为郡王时,可以与刘幽求、王崇晔等人来往甚密。然我现为太子,他们为朝廷官员,若再往来频密,定会有人说我欲建朋党,且如此会冷了一些官员之心。”
&esp;&esp;高力士躬身谢道:“小人知罪了。”
&esp;&esp;李隆基立起身来,说道:“这样吧,如今外面为暮春时节,我们轻车简从到郊外转悠一圈,正好观看外面的春色。”
&esp;&esp;高力士急忙出门准备。
&esp;&esp;安乐公主死后,其私有的定昆池由朝廷充公收回。李旦鉴于赵履温修建此池时曾惹下无穷民怨,遂下令将定昆池向民众开放,任庶民百姓自由出入游赏。于是,这里又成为长安近郊的一处好景致。
&esp;&esp;李隆基仅带同高力士一起出城,两人换上了寻常书生装扮,各骑一匹大马,然后出了延平门向西南方向行去。他们信马由缰,浏览着沿途的春色,李隆基的心胸也渐渐舒展开来。
&esp;&esp;长安近郊一马平川,春风吹绿了原野上的树丛和庄稼,沟渠以及汊湾里的碧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高耸入云的白杨树抖动着闪光的枝叶,枝条飘拂的柳树似乎想把树身掩映在低矮的荆棘丛里,整齐的田垄里的麦苗儿已窜高了许多。李隆基眼观麦苗儿,心中忽有所感,驻马说道:“哦,麦苗儿想是该抽穗儿了吧?想不到长得如此快。”
&esp;&esp;高力士为岭南之人,不识麦苗之事,笑道:“殿下兴致很好,不妨吟咏一回。”
&esp;&esp;李隆基摇头道:“罢了,我久不吟诗,竟然有些生疏了。我们走吧,记得前面不远即为定昆池,自去岁其开园之时来过一回之后再未来过,我们看看去。”
&esp;&esp;主仆二人骑马到了定昆池,李隆基入门后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高力士,嘱咐他找地方拴马,自己信步到池中转悠。
&esp;&esp;这里的游人不多,偌大的池中显得有些过于寂静。远边池西首,可以看到有三两个渔人在那里张网捕鱼。李隆基心想,定昆池开放之后,估计来这里捞鱼的人肯定不少,这样日日捕捞,鱼儿肯定不多了。
&esp;&esp;李隆基漫步走上池畔的假山,从这里可以观看池中心那座华岳山的全貌。阳光已然西斜,将华岳山的阴影投入到池水之中,池中有一群野鸭在那里戏水,它们搅动涟漪,使池水有了一丝欢快的生机。李隆基观之竟至凝神,眼神有些迷茫起来。
&esp;&esp;姑姑又回到京中,以李隆基对其的认识,知道姑姑若认准了事儿,就会一条道儿走到底,绝不会因亲情而扰其心智。她现在将自己视为敌手,那是无法更改之事。
&esp;&esp;自己将如何应之呢?现在看来,自己若一味示之以柔弱,姑姑却不领情,观近日流言之来势,姑姑不想让自己为太子的想法昭然若揭。事情很明显,自己若不当太子,姑姑自会偃旗息鼓;只要自己一日在太子之位,那么姑姑绝不甘休。由是观之,太子之位是姑姑心中症结所在。
&esp;&esp;李隆基相信,姑姑回京之后,其招数定会花样翻新,攻击自己的手段将更为凌厉。
&esp;&esp;李隆基有时候也想,干脆再搞一次事变,把姑姑囚禁起来,如此就一劳永逸解决了问题。毕竟,禁军一直由自己牢牢控制,自己随便带上数百人就可把姑姑及其爪牙一网打尽。然这个念头仅在其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知道,当初起事诛灭韦氏时,该举动顺乎民心,符合大势,自己若举兵杀向姑姑,肯定成为千夫所指。
&esp;&esp;如要避免这个矛盾,唯剩一个办法,就是李隆基真的辞去太子之位。
&esp;&esp;然李隆基决计不会走这条路,别看他数度向父皇退让,这个太子之位嘛,那是绝对不能丢的。
&esp;&esp;李隆基明白自己有了这种选择,决定了自己将与姑姑争斗下去。至于如何玩法,也只好边走边看了。这一时刻,李隆基忽然感到人世间的许多无奈,其实很多你是无法逃避的,唯有面对。他思念至此,口中忽然咏出贾谊《鸟赋》中的句子:
&esp;&esp;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则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esp;&esp;其吟完数句,然后长叹一声。这时,就听身后有人朗声道:“兄台如此伤春寂寥,大约有许多心事了?”
&esp;&esp;李隆基愕然而顾,就见身后站立一名身着白色布衫之人。此人三十有余,肤色白净,身材中等,一张国字脸,眼大且亮,望之即为书生模样。然其布衫虽整洁,毕竟有些旧了,腰间还不起眼地缀有两处补丁,一双六合靴显然穿了许久,上面蒙有尘土不说,其靴帮处磨损严重。李隆基仅此一眼,断定此人为落拓书生身份,其转身后换颜一笑,答道:“兄台踯躅独行,又觅此幽静之地,其心绪大约与我相同。”
&esp;&esp;那书生摇头笑道:“不然。观兄台衣衫既新又净,当是乘车马而来,定然衣食无忧。我却赶牛在池外吃草,为生计而奔波,我们的心绪能相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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