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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温暖的臂弯,这与我同床共枕裸裎共对了三年的男人,这让我趴伏着睡了一千多个日夜的胸膛,我们早已自然习惯地面对对方和自己的,半点不会有不好意思,还真象是老夫老妻。不需要语言,不用更多的动作,只这样轻柔的偎贴,就够了。我抬起目光,他有力的下颌弧度,透着刚毅果敢的心,如雕刻般完美,唇角紧抿,也正低头看着我。视线相触,我忽然玩心大起,“公子,何日回归‘百草堂’,没你这头牌,生意可大不如前了啊。”那面瘫的脸终于有了表情,他嘴角一撇,低低哼着,“记得老鸨曾说,我的针太细了,若接客,只怕‘百草堂’要改名‘虫草堂’了。”话语虽硬,眼神里却满是柔软。我与他,都不是擅长玩笑的人,这是三年相处以来,我们唯一会对彼此开的玩笑,一用就是这么久,居然也不嫌腻。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的胸口,一点殷红刺目。我抬起手,指尖点上那,“蜚零这是为我而留吗?”那日盛大的迎接仪式,那声声犹在耳的主夫称呼,都是我心头的痛。“我知你不在乎,但蜚零也不是能轻易任由人摆布的。”他是在告诉我他与七叶的暗战斗争吗?蜚零不擅言辞,也隐忍,但骨子里是个极度坚持自我的人,若非如此,当年又怎么做得出跳崖的决绝之举。“你还是没告诉我,是不是为我而留呢?”我眼中带笑,轻飘飘的声音里都是荡漾。他不说,我就要逼他说。“你都知道。”这是不可爱的回答,我都知道,也想听他说。“那我也不说我想不想你。”我赌气。“你不用说,我知道。”不解风情的男人,混蛋。“蜚零,我们有多久不曾这样了?”无边天幕下,只有我们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小镇黑幽幽的在前方,既有被天地包裹的渺小感,又有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身边的人是自己的唯一依靠。“两年两个月。”他准确地回答,“我们最后一次露宿野外,是在‘泽兰’京师门前,我们到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唯有在城门外的树林里露宿了一夜,那时的你只能勉强撑起身体,摇摆地走上几步,幸亏是夏日,除了蚊虫多些,倒是不太冷。你睡在我的膝上,我守了一夜。”记得如此清楚,连时间都这么准确,甚至我的症状都没忘记,蜚零的记忆力,真好。我的身体慢慢滑下,枕上了他的膝,自动寻找到了最习惯的位置,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落在我的脸颊边,将乱了的发抚到一旁。我的脸上扬起了微笑,心中如水波飘开的,是曾经一起的幕幕往事,“我记得,城门一开,你背着我进去,给我买了两个刚出笼的肉包子,当时我们身上一共就四文钱,两文钱能买两个肉包,却能买三个菜包呢,我说要三个菜包,你坚持说我很久没吃着肉,定要买肉包。”“就两个,你还留一个给我,藏着掖着,居然没发现你没吃。”又是熟悉的责怪声,不就一个包子嘛,记恨到现在。“你那时候可是顶梁柱,若饿坏了怎么办?”“练武之人,几日不食又有什么关系?”又来了,他这话连字都不带改一个的,真无奈。我们没钱,不是蜚零没本事,而是所有他赚来的钱,都兑了药,为我治疗筋脉的伤。我那药浴,多时每日浸泡,少时也是三日一次,有些药材名贵,他兑了药就只剩几个铜板,也都给我买了吃的,饿着自己。居无定所,他背着我四处流浪借宿,厚着脸皮上人家家里借浴桶为我疗伤,若碰上好心人就罢了,若碰不上,他那剩下的一点钱财,就只能当做一日的租金。一直这样的日子,他带着我到了“泽兰”,直到到了“泽兰”京师我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因为“泽兰”京师是最为繁华富庶之地,只有这样的地方,他才能找齐为我治伤的药。木槿是支撑我活着的动力,蜚零才是那个真正让我活下来的人。“蜚零。”我看着月亮已偏西,忽然从他怀里站了起来,手指遥遥点着小镇的方向,“既然有镇子,就一定有吃的,当年那个包子都放凉了,我一直难受着没能给你让你吃上热的,不如我现在去买!”他又把我拉回了怀抱中,“这么早,哪有包子。”我用力地摇头,“包子铺都是寅时便起包包子,蒸笼上屉,我此时赶去定然已经开了门,稍等上片刻就有了,大不了让店家提前上屉蒸着就是了。”“那我随你一起去。”他蹲下身体,将背对着我,“要如当初一样吗?我背你去。”天族的药极为有效,他的体质又好,这不大的功夫,火爎的水泡早已经消了,只留下一些细碎的擦破伤痕,和皮肤上红红的印记。“那你还要找差事么?”我斜睨着他,“为求良药医妻主之病,唯有以男儿身找差事,那时的街头,可不少人赞你贤良淑德呢。”当时,他的借口就是为筹我这妻主的医药费,才不得已男儿身寻差事,惹了多数人的唏嘘。毕竟他那容貌,即便有风尘遮掩,纵然刻意凌乱了发,全身狼狈不堪,还是难掩天资绝色的。那些人唏嘘的,当然不是我那个死肉一坨的瘫子,而是他如此美貌却嫁了这么个妻主,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也就罢了,还如此死心塌地从一而终。我确认他的伤无碍,这才伏了上去,双手从他肩头垂下,懒懒地挂着——当年的我,就是这么挂着的。他的双手托上我的臀,熟悉的力量传来,我的头贴上他的脸颊边。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下。记得我给他的第一个吻,就是这样的,当然不是我偷香窃玉,而是那时候的我,瘫的根本无法自控,随着他走动的颠簸,不小心亲上去的。那时的他,也象现在这样,明明身体都僵成一块铁板了,还是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都没感觉到。我放声笑着,肆无忌惮。他背着我,一步一步,没有用轻功,也没有加快步伐,甚至有些慢。更像是想多挽留一些我们的相处时光,多回忆一些我们的过往。可这路还是那么短,看着渐近的小镇,这甜蜜就象一个被舔舐着的糖块,不管你多么仔细地品尝每一分甜味,多么舍不得,它还是在慢慢消失。到了小镇旁,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你进去买吧。”我才愣了愣,不是说好了一起的吗?他低头自己的胸口,“你要我这样进去,不怕碰上早起的菜农?或者包子铺的店家?”我这才想起,我看惯了他着的上半身,可这落在旁人眼中,一个男人半裸上街头,那真的是伤风败俗了,更何况俊美如他,我又怎舍得给别人看去了?“好,我去。”我扯下身上的外衫披上他的肩头,冲他一眨眼,“今日,我买热的肉包子给你吃。”冷峻的面容上,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他眼角暖暖,“好。”踏上带着露水的青石板街,我的脚步轻快,朝着前方远远的一盏灯笼快步而去,前方是包子铺飘起的缕缕白雾,后方是一双温柔的眼眸,同样都是让人心里又暖又热。我与蜚零,不是吃不起更好的东西,只是这包子,仿佛是一种当年的遗憾,一种牵系在两人心中的情愁,我记着他的两个包子,他记着我分与他的那一个。其实,只因为我们记着彼此。我站在包子铺的门前,店家的招呼声和眼前的包子一样热,“姑娘好早。”我掏出一张银票送了过去,“拙夫饿了,给我两个肉包子。”“您可真是贴心的好妻主。”店家看着银票,表情苦了,“姑娘,小本生意,不过两文钱,别说银票了,您就是拿粒散银子,我这早晨刚开张,也找不开啊。”她想了想,“要不,这包子您先拿去,改日有了铜板,您再给我送来。”我摇首,放下了银票,“不,这是为他买的,我不想赊欠。”不等店家回话,我拿起油纸包着的两个热乎乎包子,快步出了门,眼见着对面的成衣铺子还未开门,愣是坏心地强硬敲开。店家睡意未醒,还在揉着眼睛,我已丢下了银票,拿起一套墨色的衣服,飘然而去。走在路上,揣着两个热包子,看看手里的衣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因为想到那个人,而笑。他喜欢墨色,这衣衫虽然不是华贵的面料制成,但他应该喜欢的。不算远的路,在我不自觉的快步中很快就走完了,我回到与蜚零分开的地方。天色还未白,隐隐的黑蓝色。四下地望了望,没看到蜚零的身影。我皱了下眉头,启唇,“蜚零!”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飘开……回应我的,只有空气里独有的清新,而没有人声。内息张开,感知范围内,确实没有人。他去哪了?是怕为人看见,躲了起来?还是回到刚才那地方牵马去了?寂静的天幕下,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捧着包子,拎着衣服。兴许是因为还没有从彼此依靠的回忆中醒来,他的突然消失,竟让我有了种无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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