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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茏的树丛中扎着点现代科技缔造出的光滑反光。拨开枝叶后,眼前的一切向诸伏景光表明人家并没有说错。确实有一辆车停在这里,而且虽不说崭新的过分,却也起码是今年的流行款,绝无可能与这研究所同一时代;说不准就是萩原研二本人的车。然而他怎么会停到这里呢,又是什么时候停到这里的呢。
他拿出车钥匙来,而后顺利地坐进去,发动,开上大路。诸伏景光坦然自若地做这一切,丝毫不怀疑,也不犹豫。他平日里瞻前顾后,然而此刻,无论是理智和感情都安安稳稳地躺在原地,没有半点要跳起来报警的意思。毕竟此人确实可信:重来好几次,都不曾做出什么会阻挠行动的事。如果人家真的叫来了他那些既神奇,又隐秘的朋友来帮忙——虽然诸伏景光至今不曾亲眼见过任何一位替身使者,也很好奇真有人的能力会与车相关吗(其实他的猜测歪打正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海洋生物学家空条先生年轻时也曾被车创的乱跑)——那么怀疑就是一件失礼的事。
再来呢,如果轻易地质疑已交付信任的人的话,不就显得这份信任也廉价起来了嘛;连带着前面的确认也变成无用功。在现在的情形下,不由得他去做无用功;用哥哥的话去说呢,落子无悔。
说起来,再等一下,就要见到他了。诸伏景光感到一丝安心,像温热的血液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这本是血缘给予的力量,飘摇的灵魂被拽回大地。故而他不再纠结这宛若机械降神般出现的汽车,对电话对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事情究竟如何发展,细说起来像惊悚小说,但又差点味;而且这次不是未成年人遭迫害了,欺骗小孩的成年人付出了他当付出的代价。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恐怖电影的男主角碰到一闪怎么也打不开的门,拼命扭门把手时,属于孩童的一只冰冷的手搭了上来;但松田阵平显然已经脱离此列,多少算半个成年人了。只是身边的人都比他岁数大,块头也大:实际上十七岁的男孩,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更何况他身体健康,心理正常,碰见事绝不内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长成很优秀的大人。
可惜我等不及。松田阵平心想:我身边的——可恶的——大人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做天底下第一大事,稍有不慎我就跟不上,会被从车上丢下来。为此他抓住了(心目中的)掌握这趟车的司机的手,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司机说,当然,所有我未曾告诉你的事,终归都是要告诉你的。但是不是现在,起码,等到出了这栋楼再说吧。
听到这种话,松田阵平浑身像过了电;这种糊弄人的标准答案,说起来用不着费一点心力,是最廉价的打发手段。所以我也是那种可以被轻巧打发掉的人吗?可对你来说,谁才算贵重的呢?
他再次扣紧了萩原研二的手腕,说:就在这儿,给我说清楚。
与此同时,他开始习惯性地回忆刚才的情景;自己在这门口堵到萩原研二时,他微微喘着气,发丝是乱的;所以他应该在急迫地找着什么。在寻找些什么呢?就在这时,他扣住的那只手却反过来,灵活地攥了回来;体型的差距对松田阵平而言造不成多少体力上的差距,却让行为平白无故地缺了几分气势;这气势在谈判时足以拿捏生死。为了弥补这点缺失,他抬头定定直视对方。他们剑拔弩张地握起手来。
看不清表情。
也无所谓。他听见对方说:“好。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但是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两件事。”萩原研二竖起另一只手的食指,“第一,我需要你带来的车钥匙,第二,和我一起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我可没有在打发你;谁会在赶人的时候连自己一起扫地出门?”细听之下,还是有点亲昵的委屈。
这亲昵算是给下文定了基调。无论如何,事情总不会变得哀婉到无可挽回。松田阵平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在更早——指上一个世界线——面对将宫野明美遗体收拢在怀中的萩原研二,他曾做出个判断来:共享的秘密越庞大,维系的关系越绵长。当然不一定是健康关系,但终究得死死活活地死绑在一起,彼此当对方生命里的一个祸害;不可能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于是他一挑下巴:“说。”
……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就交代完了,松田阵平干脆地交了钥匙。无论如何,这辆车是人家的,处置权当然也不在自己手上;愿意陪着耐心地解释事情发展经过,算是态度很好了。萩原研二把车钥匙藏好又打电话叫诸伏景光来取,转头发现腿边少个小挂件:虽然人江户川柯南矮,但不能当没有。
他挂断电话,得到了江户川柯南又当独狼,一个人窜出去的消息。松田阵平回答他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得了,看来小阵平也不知道人跑哪去了,摇人吧!一通问,最后降谷零和赤井秀一都回消息说,你说的那孩子在我所处位置附近。
那意思就是说你俩现在呆在一起呗?想了想一直以来江户川柯南精准索敌小降谷的执念,大概能还原出当时的情景:孩子精准追目前自己变小的唯一线索过去,然后大惊失色地看见俩男的突然打起来了。萩原研二回了一句:辛苦小降谷一边打架一边回我消息,注意看路,别摔了。降谷零回他六个点,让他少在hiro面前造谣。
萩原研二说啊对对对,但是得把那倒霉孩子领回来,不然等会出点什么岔子,万一来不及救救麻烦了。小降谷,你想办法把他带出去吧,吓出去也行。电话那头稍稍沉默两秒,反问道:明美的事,你知道多少?
问得干脆利落,上一秒还在扯皮,现在却跳到这里。像一枚子弹穿透空气直直击中要害,被打得猝不及防的时候,萩原研二方才想起当时曾去过的那个世界线:小降谷的枪法一向很准,想必在这里也一样。
他倒不慌乱,知道这一天终归要来。虽然这答案的造成和出现充满了欺骗、谎言、诅咒、怨恨等等等等一系列负面的因素,但它的结果是板上钉钉的好,因此直接告诉也无妨。当然,有些事他不得不斟酌,比如现场的场景可以想见,赤井秀一必然是被怎么盘问都不肯说,像个闷葫芦。
保守秘密的一方自然有他的道理,然而小降谷希冀宫野明美生还的愿望也不可忽视;说到底,他们做这一切的行为正当性远远横亘在我之前,因此我也不好给出太绝对的答案……萩原研二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笑吟吟地说:哪个答案能让你在往后的夜晚自如地入眠,那事实就是什么样的啦。
电话那头没说话,但基本可以感觉到紧张到近乎凝滞的空气复又开始流动……降谷零似乎说了什么,但离电话远,没听清。然后回答上一个话题:行。等我把这个fbi的事解决掉,就送那孩子出去。
……你这是解决事还是解决人。算了,他们的事自己调解,我不掺和;萩原研二挂断电话顿觉神清气爽,我今天的事总算解决了!遂拉着松田阵平向外走,拉了一下,没拉动。他疑惑地回头。
说来有些让人难以启齿,但直到现在,松田阵平才确认事情真的有一定严重性:毕竟平时的大部分时刻,萩原研二带人跑路的时候是压根想不起来还有个江户川柯南的。最离奇的一次,他俩手拉手风一样跳上车跑了,车开了一半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最后江户川柯南一个人打车八九百日元回家。好在不是什么大事,后来把打车钱报销了也算是赔礼道歉。然而这次居然要连江户川柯南也要一并赶走,说明是动真格的了。
但这都不是他非要留下来的理由。
松田阵平皱着眉头拼命从经过电流传递而显得失真的声音中寻找熟悉的那一部分。它属于一些陈旧的记忆:是一个小孩无功无过童年里短暂的一瞥,是被窗棂切割分块的傍晚投射在地面的阳光。时间在不同年龄段的人身上,流速也是不一样的;十岁时他趴在伊达航家桌子的边沿狂炫娜塔莉女士熬的粥,活像是刚出生一个月,那种很短一点点的猫;但一炫一大碗,被端碗了会叫。
就在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的少年进门来。他向伊达夫妇打招呼,神色瞧着是熟人。七年时间放到他身上,就变得没那么移山填海,以至于时至今日也还能从电话听筒里觉出一点蛛丝马迹。
他问萩原研二:“你把车给了谁?我是说,你打的第一个电话给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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