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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到了吴招娣家,桃花一眼便看蹲在家门口耍的铁牛,小虎更是热情,撒开四肢便跑了过去,一路跑一路汪。
&esp;&esp;铁牛听见狗吠声,抬头望过来,见到小虎,他眼睛登时一亮,丢开手头的石块,张开双手:“小虎!”
&esp;&esp;“汪!”小虎一个脸刹,围着他一通叫唤,它可喜欢他了,骨头啃不干净,每回都会给它们留肉渣子。
&esp;&esp;桃花走过来,铁牛叫了声“婶儿”,扭头便朝屋里喊道:“娘,桃花婶儿来了,你快出来呀!”吼完便不管了,嘻嘻哈哈和小虎玩闹起来。
&esp;&esp;吴招娣正在灶房里洗碗,闻言立马走出灶房,双手在身上抹了抹,还没见着人便笑道:“哎哟,我说今儿早晨鸟咋跑到我家墙头叫唤起来,原是有贵客要登门!”
&esp;&esp;“你可别拿我逗趣,什么贵客不贵客,这般说我都不敢进门了。”桃花笑得不成。
&esp;&esp;吴招娣走过来,干脆利路伸手把她拽进门:“来都来了你还想走不成?赶紧进来坐。家里脏,这几日也没空打扫,你别见怪。”拉着人去了堂屋,把人安顿好还不算,瞧着是又要去倒水,桃花赶紧把她拽回来。
&esp;&esp;“刚从大舅家出来呢,不渴,你可别忙活了。”瞧着她手都是湿的,想到这个时辰,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在洗碗?倒是我打搅你了,咱也不是外人,坐啥堂屋啊,要不去灶房,你忙你的,灶膛口还暖和些。”
&esp;&esp;“成。”吴招娣也是个爽快性子,不拘泥于那些,站在屋檐下嘱咐儿子不准去外头耍,带着桃花便来了灶房。
&esp;&esp;桃花老远便闻着一股鸡汤味儿,原还以为是哪家在炖鸡,没曾想居然是她家。灶膛口果然暖和,烧着火不是,锅里正炖着呢,吴招娣是个好客的性子,何况这还不是外人,她稀罕从碗柜里拿出个干净空碗,舀了大半碗鸡汤便递给桃花,把桃花急的都快往外头跑了:“你这是干啥啊,我可不是来喝鸡汤的!”从她拿碗时她便开始坐立不安,舀鸡汤时她便想拔腿往外走,如今被她强硬把碗塞手里,桃花一张脸臊得通红。
&esp;&esp;“若是知晓你们回来,你便是不来,这锅鸡汤我都要亲手给你们端去。”吴招娣冷哼一声,“你以为炖这锅鸡汤的柴火是从哪儿来的?”
&esp;&esp;桃花好似突然想到啥,一脸震惊看着她。
&esp;&esp;吴招娣看了眼她碗里的鸡汤,点头:“可不就是你们家后院那几捆柴火炖的。”
&esp;&esp;当然,几捆柴火炖鸡汤是夸张了,但确确实实是用她和大牛当初担去她家的柴火炖的,便是这鸡,也不是她家的,而是她娘家的,被她全给捉来变成了自己的鸡,心情不好便宰上一只炖来喝鸡汤。
&esp;&esp;“这,这到底咋回事儿啊,今儿去大舅家吃午食,听他说了一嘴叫你和你爹娘的事儿,咋闹成这样?”桃花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都闹不明白这是咋回事儿,这鸡汤咋就成用她家的柴火熬的?大舅说他们父女闹翻许是因为几垛柴火,这咋还牵扯上她家了?
&esp;&esp;吴招娣不用猜都晓得她定是听了她家的事儿,这才上门来,不是为了打听个啥,单纯就是担心她,不然她咋可能是这幅迷茫的神色,瞧着还不晓得她家少了几捆柴火呢。
&esp;&esp;这也没啥好遮掩的,她爹都有脸干得出那种事儿,她给他遮掩个屁啊。个不要脸的,若不是担心他丢脸牵扯到自家,她恨不得十里八村都嚷嚷个遍,就没见过这种亲爹。
&esp;&esp;“上回上你家吃杀猪酒,我和二牛不是进山找了几捆柴火给你家担去,当时我和二牛在山里碰到李大郎了,他和他爹也在山里拾柴火,你是晓得我家那个,就是个缺根筋的二货,别人问啥他都说,我拦都拦不住。”吴招娣说起这事儿便来气,咬牙切齿,“原本就不是啥大事儿,偏生遇到了我爹那个老作鬼,前头李大郎不晓得咋说起这事儿被他听见了,当日便来找我闹。”
&esp;&esp;说起这事儿,她有些不好意思,这原本是她的家事儿,但牵扯到卫家,她很是过意不去,声调都低了,道:“这事儿你也知晓,我爹娘想要儿子,偏生一连生了五个闺女,半个带把的都没。咱在村里过日子,想来你也懂得,啥都抢,抢水抢柴火,便是一颗涩口的野果,娃子间都能争抢得头破血流,没儿子的人家叫人看不起,汉子才能顶门楣,说句让你笑话的,我家洗衣裳的皂果子全是从镇上买来的,不是我家阔气,而是村里那棵皂果树没我家的份儿,抢不着,就因为我娘没有生儿子,我家绝了户,没人把我们放在眼里。”
&esp;&esp;桃花捧着碗,没有插话,安静听她说。
&esp;&esp;乡下是这般,十里八村,随便找一人问你们村哪家最豪横,得出的结果往往都是谁家本事大,谁家儿子多的最豪横。甭管是抢还是打,人越多势越大,势大便人人都怕。
&esp;&esp;“我爹被人看不起,加上没儿子养老,在村里受了半辈子气,性子养得有些……”她顿了顿,愣是找不到啥词来形容,“作,村里人私下都骂他老作鬼。我那几个妹子小时候被他动辄打骂,长大后相看人家,个个撒泼打滚要嫁到外村,逢年过节也没回来看过他们一次。只有我和我家二牛,春日播种,夏日插秧,秋日割稻,冬日担柴火,我娘家那头的事儿全是我们扛着。他们老两口,今儿这里疼,明儿那里不舒坦,家里家外都离不得我,照理来说,我和二牛总该比我那几个妹子强吧?结果怎么着。”
&esp;&esp;吴招娣冷笑:“我们夫妻整日累死累活,搁他们老两口眼里都是应该的,就为了这几捆柴火,上门和我闹,说今年该给他们的拾的过冬柴咋还没担来?有时间给外人忙活,咋没时间给亲娘老子拾?他们这话说的是半点不脸红,我年年给他们拾掇一屋檐的柴火,过年杀猪,他们却没给过我一块肉,反倒是给我几个出嫁后就没回过娘家的妹子送肉去。年年初二,没人回娘家,年年抢收,没一个女婿回来帮忙,啥事儿都我们干,回头啥好的都往别人家送,就为着几捆柴火,爹骂完我们不够,隔日娘又上门来哭。”
&esp;&esp;桃花听着都觉得脑瓜子疼,摊上这样的爹娘,真就远香近臭?隔得近,啥事儿都干,成了理所当然。离得远,平日里连句问候都没,反而招人惦记?
&esp;&esp;可这又和她家柴火扯上啥关系了?
&esp;&esp;见桃花望过来,吴招娣脸都红了,臊得:“我爹娘那性子,每年都要闹几回,村里人看热闹都看习惯了,我心里虽不满,但摊上了他们能咋整?要怪只怪我没几个妹子聪明,没想着嫁远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隔日便进山拾了两捆柴火给娘家担去,结果……”
&esp;&esp;她说到这儿,脸色一片漆黑:“进屋就发现屋檐下放着四捆柴火,我自个捆的我咋能认不出来?就是当日我和二牛在山里拾的!”
&esp;&esp;当时她便炸了,冲进屋把他爹从床上拽下来,都不需咋逼问,他自个便承认了,理直气壮得很,就是去卫家“拿”的,他都不觉得那是“偷”,而是“拿”。他女儿女婿担了几捆去卫家,他便拿几捆回来,这咋能算偷呢?柴是他女儿女婿拾的,他不同意把柴火给卫家,自个拿回来咋啦?
&esp;&esp;只能说遇巧,那四捆还真就是吴招娣两口子担下山那几捆,吴老汉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还认为自个聪明,偷摸去卫家踩了点,见他家一连几日都没人,这才顺利把柴火担回来。
&esp;&esp;凭啥给他家柴火,办杀猪酒都不请村里人。
&esp;&esp;“何况这柴火本就是我的,那瘸子又不是你亲爹,你给他拾什么柴?傻不溜秋的,让你上门吃酒,你还客气上了。”吴老汉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这次和以往无数次一样,无论他说了啥做了啥,早上喊肚疼,下午喊头晕,晚间说腿酸,多折腾人,女儿都会边骂边叫男人把他带去隔壁村看赤脚大夫,“再说,你怕啥啊,他家又没人,这可是柴,不是金子,往灶膛里一塞,不消片刻就变成了灰,谁认得啊。”
&esp;&esp;他说罢哈哈大笑,不觉得这是啥事儿,见她这回来是挑着柴火的,还很得意呢,这不骂上门,她晓得给他担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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