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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东莱轶事 2（第1页）

周国昌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了三楼会议室，副主任刘建军已经坐在了会议桌旁，虽然眼神中满是惊疑之色，仍旧和往常一样笑呵呵地拿起跟前的红梅烟盒：“来了周主任，抽烟。”

大家同事好几年了，都知道周国昌为了给小儿子治病，每个月的工资除了基本的生活费，余下的几乎全都买了药。每天喝的是单位发的三块五一斤的茉莉花茶，私底下抽的是几块钱一斤的旱烟叶，口袋里一盒五毛六分钱的大前门烟也只是在开会时才会点上一支。

虽然私底下县供销社几位主任之间为了争权夺利斗的不亦说乎，可对于这位素有‘老好人’之称的同事都多多少少给予一些照顾，每次开会大家都会递几支好烟，有了好茶也会分给他一点。其实大家伙也都清楚，正是有了这位‘老好人’从中调和，县社领导们之间的矛盾才会不得以激化，否则一旦矛盾激化肯定会招致上级领导的批评，到时候大家也都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原本县社领导班子表面维持的平和氛围，自打去年石大勇来了之后就荡然无存了，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副主任仗着有个当县委一把手的姐夫，在单位里飞扬跋扈、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就连县社书记兼主任孙万疆也没放在眼里，每次工作例会上不管是不是自己分管的范围，这家伙都会跳出来指手划脚的表现一通，如果说的有道理大家也能接受，可用刘建军的话‘那家伙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搅屎棍’。县供销社领导班子里除了周国昌，其余几位都是大有来头的主儿，又怎么可能任由这个家伙骑在脖子上拉屎，因而几乎每次例会都会吵成一团。如果不是因为石大勇不到一米七的身高、一副皮包骨头、弱不禁风的模样，估计办公例会上十有八九会上演全武行。

为此孙万疆专门找县委一把手秦国光做过汇报，希望秦书记能够约束一下他的这位宝贝小舅子可是石大勇依旧是我行我素，甚至打那儿之后几乎每天上班都是乘坐着秦书记的专车。

周国昌连忙从包里掏出盒烟扔了过去，笑着说：“刘主任平时都是我蹭你们的好烟抽，今儿个抽我的。”刘建军接过烟忍不住叫了起来：“呦，大中华！今儿个日头从哪出的？你周主任发大财了吧，要不你这个老抠怎么能买这么好的烟？”

县社文书小程端着一杯茶水轻轻放在周国昌跟前，强忍着心中的疑问低声说：“周主任，喝水。”

周国昌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冲刘建军摆摆手：“你看我长得像能发财的模样？这是小儿子孝敬我的，每天都抽你们老几位的好烟，我打心底过意不去，特意拿来给大伙抽。”

刘建军不由一愣：“我说老周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小儿子今年刚七岁吧？这么点儿年纪就能给你孝敬大中华烟了？我老刘不是在做梦吧？”

或许都曾经当过兵、周国昌和刘建军私底下关系相当不错，小儿子有病刘建军先是硬塞给了一百元，后来又借给了三百，还主动联系部队的关系帮着寻医问药。对于这些恩惠周国昌一直牢记在心，以前没有能力、以后一定尽力帮帮这位老朋友。

周国昌端起茶杯笑着说：“你真没听错，还真是我小儿子孝敬的。先不给你解释了，省的待会儿人齐了还得费遍口舌。”一边说一边冲他使了个眼色。

刘建军强按着心里的疑问打开烟点上一支美美的吸了一口：“嗯还是这中华烟抽起来醇香顺口，哎老周你不至于就装了一盒吧？这盒归我了。”

周国昌拍了拍旁边的提包：“大伙都有。哎小程给你家里那口子捎盒。”说着掏出一盒扔了过去。文书小程接过烟乐得合不拢嘴：“谢谢周主任了。”

县供销社书记孙万疆和曲副主任一起走进了会议室，笑着问：“呦老周啥喜事分这么好的烟？”周国昌拿出两盒中华烟仍在桌子上：“见着有份，小儿子孝敬的好烟大伙尝尝。”边说边转头看了看会议室门口：“咋啦，石副主任今儿咋还没到？”

石大勇其实已经准时到了单位，准确的说是坐着县委一把手秦国光的专车七点半整进了县供销社大院，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了，每天几乎都是最后一个到单位上班，天天看着同事们注视下走出轿车，石大勇的心里总会感到特别满足。不过今天石副主任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县供销社办公楼前往常自己下车的位置稳稳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石大勇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妈的，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挡了老子的道？小赵撞他，出了事儿老子担着。”司机小赵白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石大勇：“我说石主任，人家那可是奔驰，真撞的话把咱这车卖了也不够给人家修车的修理费。”

石大勇吃了一惊：“啥车这么贵？比我姐夫堂堂县委一把手坐的车还贵？”

小赵暗自骂了一句不学无术：“德国原装进口奔驰轿车，一辆就顶咱这十辆新出厂的上海轿车。哎你在这儿下吧，我得赶紧去接秦书记了，否则晚了又要挨批评。”石大勇推开车门走下了轿车，瞪了眼前面的黑色奔驰，冲刚走过去的一位供销社女职工招招手，高声问：“那谁，这是哪个单位的车怎么堵在了办公楼前？”

女职工赶紧回答：“是咱们单位周主任坐着来的。”说完快步走进了办公楼。

“周主任？周国昌那个窝囊废竟能坐上这么好的车？”石大勇一边都囊一边走进了大楼，刚走到会议室门口正好听到了周国昌的话，他一边迈步走进会议室一边歪着头斜瞅着周国昌，有些挑衅的开口道：“怎么今天你周副主任管起单位考勤来了？就算我迟到你能把我咋样？”

周国昌根本没有理会这家伙，只是从包里拿出几张材料递给了孙万疆：“孙书记，开会前耽误大家几分钟，这是我的出国申请，麻烦孙书记给盖个章。”

会议室里的人都不由一愣，孙万疆一边接过材料一边吃惊地问：“周主任，你要出国？”

周国昌点上一支烟，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几位副主任笑着点了点头：“是，我要陪儿子去美国治病。大家也都知道我小儿子打小就得了一种怪病，这些年为了给他治病我是没少费心思，可惜钱花了不少病却没有任何起色，我原本以为没啥希望了，万幸天无绝人之路，美国一家公司愿意给我儿子治病，并提供一切费用，儿子才七岁，离不开家里人的照顾，我们一家也只好一起陪着去美国。”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大家仿佛在听天书。孙万疆已经看完了手里的材料，除了周国昌的出国申请还有美国南天集团的邀请函，该公司明确表示愿意承担周国昌一家赴美包括往返机票、医疗费等所有费用。把材料递给一旁的刘建军副主任，孙万疆双眉紧锁陷入沉思。

作为县供销社的一把手，早已经有人向孙万疆汇报了周国昌今天乘坐轿车来上班的事。看着旁边周国昌脸上洋溢的自信笑容，真不敢相信这还是平日里那个安分守己、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老好人’？吃惊之余孙万疆不由暗自感叹，自己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县社的掌控。去年来了个县委一把手的小舅子，整天在单位里呼风唤雨飞扬跋扈，自己也曾找过秦书记希望他能管管自己的小舅子，可是话没说几句人家就借口开会把自己打发了。思虑再三孙万疆私底下拜访了县长田壮，说实话对于那位地委领导秘书出身的县委一把手，自己真的不是太看好，才到任没几天就传出与县广播电台的一位女播音员勾勾搭搭，之后更是以方便工作为由天天住在县委招待所，听说跟里面好几个女服务员关系暧昧。

原本按照惯例老书记退休二把手县长顺理成章接班，可出乎大家的预料，地区党委办公室副主任秦国光直接空降占了书记的位子。县长田壮十分热情的接待了孙万疆，都是原本老书记提拨起来的干部，大家以前关系就不错，因而几句话下来两人就心照不宣地结成了盟友，商讨一凡后都认为目前应该按兵不动、韬光养晦，以秦国光和石大勇目前的态势发展下去早晚出事。因而最近这段时间孙万疆在单位异常低调，对于石大勇的一再挑衅也都是忍让退步，一时间单位里都在盛传孙万疆怕了石大勇，估计一把手的日子也长不了。

几位副主任还在传看着材料，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会议桌上除了石大勇外每人跟前都摆着一盒中华烟，看着桌上红的有些刺眼的烟盒，石大勇咬牙切齿地瞪着周国昌，根本没有去看传过来的材料，伸手指着周国昌呵斥起来：“周国昌你这是想干什么，给儿子治个病还用得着去美国？你什么意思，你不相信革命党领导下的人们医院、偏偏去信那万恶的美帝资本主义国家医生，你还是不是革命党人了？另外你老实交代，你跟这个美国南天公司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些万恶的资本家会那么好心出钱给你儿子治病？你到底与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石大勇刺耳的吼叫声在会议室里回荡，大家伙都惊呆了，这个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孙万疆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只是拿起中华烟抽出一支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周国昌冲刚要对过开口说话的刘建军微微摇了摇头，出人意料地抓起跟前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怒声呵斥：“石大勇你太放肆了，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想问老子是不是革命党人，那你得先回去问问你那个当县委一把手的姐夫，不是老子舍命相救恐怕有些人坟头上草都三尺高了，老子真是后悔怎么救了这么一帮忘恩负义的混蛋！”

石大勇从来也没想到一向有老好人之称的周国昌竟会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时间竟吓得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自从姐夫当上了县委一把手，自己人前人后听到的都是一些奉承讨好的声音石大勇的自我感觉异常良好，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依着自己的意愿，就连县社一把手孙万疆在自己跟前也不敢摆领导架子，今天遭遇周国昌的迎头痛击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对于周国昌的猛烈回击孙万疆也是异常意外，可他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领导，十分清楚如果没有十足的底气周国昌根本不会在例会上拿出‘出国申请’，更不会公然撕破脸怒斥石大勇，甚至言语中公开透露出对县里甚至地区一些主要领导的强烈不满。今天这两位副主任的公开冲突，肯定要招致上级主管部门的介入，而县社的直接主管部门不光有县委县政府，同时还接受地区供销社的领导。今天作为挑衅者石大勇的发言绝对经不起上级部门的审查，他哪有资格审问同为县社副主任的周国昌？何况严格意义上周国昌作为正科级的党委副书记、副主任还是他的直接领导，按照正常程序石大勇可以向单位主要领导甚至上级主管部门反映、举报，但是绝对不允许如同文革时期那样公然扣帽子、人身攻击。而周国昌的凌厉反击更是耐人寻味，这可是完全颠覆了平日里‘老好人’的形象，以这么多年对周国昌的了解，没有十足的底气绝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措，要知道光是他刚才言语中对地区和县里领导们的不满，日后就足以带来数不清的麻烦，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凭仗到底是什么，可是想想现在仍停在楼下的奔驰轿车，孙万疆就足以相信周国昌绝不是无的放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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