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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万不肯承认自己当初错了,她自己择的路,即便是跪着也要走完。如今她一面同陈香兰交好,盼着她日后能在林锦楼跟前多说好话儿,一面又指望林锦轩身子骨争气些,明年下场考个功名,她也多几分依仗。林东纨进里屋时,林锦轩歪在床上,谭氏刚服侍他吃过药,这会子敞窗户放药气,见林东纨进来,心里还有些记恨方才她与林东绮护着香兰让自己没脸的事,一掀帘子出去了,只命丫鬟去献茶。谭氏在西间独自坐了一回,只觉着没趣儿,浑身懒懒的,将针线拿来刺了几针,又扔到一旁。今日她惹了一肚子气,先是在香兰那头受了委屈,回来尹姨娘又絮絮叨叨跟她说,叫她跟林锦轩分房睡。这把她当成什么了!她是明媒正娶来的正头奶奶,尹姨娘纵是林锦轩生母,可不过就是个妾,居然在她跟前拿大。之前她捧着哄着尹姨娘,也只不过看自己夫君的面子,倘若因此将她看成是个软柿子,可就打错了算盘!她其实好让人相与的!谭氏冷笑几声,灌了一盅茶。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狐媚魇道,勾搭了林锦轩,让他亏了身子,也不瞧瞧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见风就要吹倒的主儿,跟林锦楼压根就不像亲兄弟两个。想到林锦楼,谭氏骤然面上一烫,方才她是正正撞到林锦楼怀里去了,知道那胸膛如何宽阔坚硬,手臂如何健壮,还有那双勾人的眼……谭氏不敢再细想,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拿手帕子扇了扇风,将脸上的烫扇下去些,可转念又不禁想道:“都道我这大伯子是个积年招花惹草,惯细风情的人物儿,如今见了,果真如此,倒不知天底下有这样的男人,跟我那些兄弟们不同,合该男子汉丈夫们都该这个顶天立地模样。只可恨我没福,倘若是个高门贵女,嫁了他,夫妻相谐,也是恩爱一场,如今只好嫁了林锦轩,他倒也是个温情妥帖的人,只是这一身的病……唉……”问药第二日清早,香兰服侍林锦楼起床习武,后又回到床上眯了一回,直到灵清隔着帘子来叫,方才起了。洗漱完毕,小鹃捧出镜匣文具给香兰梳头。此时已暮春时节,早上仍有凉意,香兰觉着春衫太薄,外面又罩了一件梅兰菊团绣半臂。小鹃过来摸了两把,羡慕道:“这料子真滑,上等绸子做出来衣裳就是不同,配上这绣的花样子真是绝了。”香兰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道:“这料子还剩下点,你省着点裁,还能做个比甲。喜欢这花样子,回头我画给你。”小鹃喜道:“当真?”摇着香兰的胳膊道:“好奶奶,好姐姐,你最疼我了……你这衣服上的花样子我不要,省得绣出来穿着招眼。奶奶要得空,就给我个简单些的,折枝桃花也好,山水也好,绣起来省事,也不至于糟蹋这料子。”香兰连声应了,见小鹃欢喜的模样,不由微笑道:“这个月你做生日,找一天大爷不在,咱们几个把门儿关起来,叫一桌好菜,好生热闹热闹。”一语未了,林锦楼便擦着汗走了进来,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他径自在香兰身边坐下来,捏起她下巴盯着她脸看了看,道:“方才说什么呢?笑得这么高兴。”见香兰双颊微红,不由放低声音道:“爷记着你当丫鬟时候,头上簪朵兰花,还照湖影儿,又笑又唱来着,你该多笑笑。”说着便要亲上去。香兰不由羞红脸,一面躲,一面去推林锦楼道:“大爷先去洗洗,一身的汗。”小鹃见林锦楼眉眼间带调笑缠绵之意,手脚麻利的献了茶便溜了。香兰躲不过,到底让林锦楼搂住亲了一口,方才松开手道:“先别吃东西,茶也别喝,待会儿有大夫过来请脉。”香兰奇道:“大夫?我又没生病,请大夫过来作甚?”林锦楼道:“你总怀不上身子,爷找了个医术高明的太医给你瞧瞧。”这一句把香兰惊得魂不附体,忙说:“我……我没病,我……”林锦楼见她面色发白,还以为是香兰怕自己嫌弃她不能生养,遂满不在乎道:“怕什么,你自然是没病的,找个大夫来瞧瞧,调养调养也是好事。”说着把丫鬟换进来准备盥洗之物,又对雪凝道:“你盯着她,别让你们奶奶吃东西喝茶。”说着便去屏风后沐浴。香兰坐在外头心神不宁,手攥着帕子,将要拧出汗来。刚沐浴完,便听外面有人回道:“张太医来了。”林锦楼忙换过衣裳,将人请至厅中,寒暄已毕,便道:“今日邀老先生来,是来瞧瞧家中内眷的身子。”张世友道:“不知所犯何疾?先前可否瞧过大夫?留下什么方子?”林锦楼道:“我的一个爱妾,身子还健朗,只是久久无喜,也让人烦忧。”这一句话张世友心中便有数了,达官贵人家里不乏求嗣问药的,只大多是正头太太奶奶们悄悄来请,这般给小妾看病的倒是头一遭,张世友暗暗惊奇,面上不带分毫。待进了居室,只见屋里三四个丫鬟,皆是穿红戴绿绫罗绸缎,摆出去都比等闲小姐体面,单有一美人,坐在床上,形容甚美,张世友心中盘算。自己三十年出入王孙贵族豪门之家,所见妇人者,及得上这般颜色的屈指可数,心中便恍然为何林锦楼单要为她瞧病了。遂对林锦楼道:“这就是府上的奶奶了?”林锦楼道:“正是,劳烦老先生看脉。”丫鬟们捧过大引枕,香兰只得拉起袖口,露出脉,张世友先按在右手脉上,细细诊了一回,又请左手脉,问了日常饮食等,方才起身道:“出去坐罢。”待到大厅上,有婆子奉茶,张世友捧起来吃了两口,林锦楼道:“老先生,您瞧她这身子……”张世友道:“我看府上奶奶的脉息,左脉沉涩,右脉无神,心气虚弱,血亏气滞……”林锦楼不耐烦听张世友背医书,便打断道:“劳烦老先生明说,她这身子生养可否有碍?”张世友笑道:“不碍得,需要仔细调养,老朽开个方子,吃几副好生调养,府上不缺银子,只管用好药来抓,行房上也需有些计较,刚用药头两个月不可太频。幸而府上奶奶年纪轻,快则三月,慢至半年,也就调养过来了,生养无碍。”林锦楼笑道:“这便好,吃什么好药都无碍。”心知这张世友是惯见这类症候的,疑难杂症见过不少,如此说无碍,那便是真的无碍,脸上不由带了笑意出来。张世友道:“只是这位姨奶奶思虑太过,唯恐伤肝,老朽再开一剂疏肝的方子,平日里也需多保养罢了。”言罢提笔在纸上刷刷点点写了两张方子,又嘱咐林锦楼一回。林锦楼心里舒畅,摸一封厚厚的红包,道:“区区心意不成敬意,日后免不了再劳顿老先生上门。”张世友伸手一掂,只觉沉得压手,从善如流的收了,只笑道:“林将军客气了。”正此时,书染进来添茶,对林锦楼使眼色,林锦楼会意,借故出来,书染低声道:“大爷,尹姨娘过来,说二爷今天一早精神不振,听说大爷请了太医过来,想请太医过去给瞧瞧。”林锦楼便同张世友说了,命婆子领着大夫去,把方子看了一回,见皆是养荣补虚之物,便把书染叫来,把方子递与她道:“京城里有家里一间药材铺子,按这方子,抓十副上好的来,家里的铺子若没有成色好的,就去外头买。”顿了顿又道:“让徐福亲自去办这件事,回来煎好了给香兰吃,要亲自看她吃了才成。”书染道:“我方才进来添茶,大夫说的话听进几句,有些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林锦楼道:“你说。”书染道:“香兰虽是个温柔的好性儿,见人也常挂着笑,可内里是个极刚强的,她心细,会猜度,这样多思的秉性也怪道肝上郁了,依我说,大爷不如带她出去散散,看看景致也好,说说笑笑也好,京城里也有不少跟咱们交好的人家,让奶奶去走动走动,交几个知心朋友,多说说话儿也就好了。我们虽跟奶奶好,可一则是仆妇下人,总有不妥帖的地方,二则奶奶心思跟旁人不同,我们有时候也不能知情知意的。我看昨日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跟奶奶很相得,可她二人也不好总往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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