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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1页)

&esp;&esp;正文字数:6796

&esp;&esp;话说严监生临死之时,伸著两个指头,总不肯断气,几个侄儿和些家人,都来讧乱著问;有说为两个人的,有说为两件事的,有说为两处田地的,纷纷不一,却只管摇头不是。赵氏分开众人,走上前道:“老爷!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盏灯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合家大小号哭起来,准备入殓,将灵柩停在,不入时目,所以这次不曾来聘。今科十几位廉官,都是少年进士,专取有才气的文章。”严贡生道:“这倒不然,才气也须有法则;假若不照题位,乱写些热闹话,难道也算有才气不成?就如我这周老师,即是法眼。取在一等前列,都是有法则的老手。今科少不得还在这几个人内中。”严贡生说此话,因他弟兄两个,在周老师手里都考的是二等;两人听这话,心里明白,不讲考校的事了。

&esp;&esp;酒席将阑,又谈到前日这一场官事,汤父母著实动怒,多亏今弟看的破,息下来了。严贡生道:“这是亡弟不济。若是我在家,和汤父母说了;把王小二、黄梦统,这两个怒才,腿也砍折了。一个乡绅人家,由得百姓如此放肆?”王仁道:“凡事只是厚道些好。”严贡生把脸红了一阵,又彼此劝了几杯酒。

&esp;&esp;奶妈抱著哥子出来道:“奶奶叫问大老爹,二爷几时开丧?又不知今年山向可利?祖茔里可以葬得,还是要寻地?费大老爹的心,同二位舅爷商议。”严贡生道:“你向奶奶说,我在家不多时耽搁,就要同二相公到省里去周府招亲。你爷的事,托二位舅爷就是。祖茔葬不得,要另寻地,等我回来斟酌。”说罢。叫了扰,起身过去,二位也散了。

&esp;&esp;过了几日,大老爹果然带著字数:6432

&esp;&esp;话说严贡生因立嗣兴讼,府、县都告输了,司里又不理,只得飞奔到京,想冒认同学台的亲戚,到部里告伏。一直来到京师,周学道已升做国子监司业了。大着胆,竟写一个“眷姻晚生”的帖,门上去投。长班传进帖,周司业心里疑惑,并没有这个亲戚。正在沉吟,长班又送进一个手本,光头名字,没有称呼,上面写着“范进”,周司业知道是广东拔取的,如今中了,来京会试,更叫快请进来。范进进来,口称恩师,叩谢不已。周司业双手扶起,让他坐下,开口就问:“贤契同乡,有个甚么姓严的贡生么?他方才拿姻家帖子来拜学生,长班问他,说是广东人,学生则不曾有这门亲戚。”范进道:“方才门人见过,他是高要县人,同敝处周老先生是亲戚,只不知老师可是一家?”周司业道:“虽是同姓,却不曾序过,这等看起来,不相干了。”即传长班进来吩咐道:“你去向那严贡主说,衙门有公事,不便请见,尊帖也带了回去罢。”长班应请回去了。

&esp;&esp;周司业然后与范举人话旧道:“学生前科看广东榜,知道贤契高发,满望来京相晤,不想何以迟至今科?”范进把丁母忧的事说了一遍,周司业不胜叹息,说道:“贤契绩学有素,虽然耽迟几年,这次南宫一定入选。况学生已把你的大名常在当道大老面前荐扬,人人都欲致之门下。你只在寓静坐,揣摩精熟。若有些须缺少费用,学生这里还可相帮。”范进道:“门生终身皆顶戴老师高厚栽培。”又说了许多话,留着吃了饭,相别去了。

&esp;&esp;会试已毕,范进果然中了进士。授职部属,考选御史。数年之后,钦点山东学道,命下之日,范学道即来叩见周司业。周司业道:“山东虽是我故乡,我却也没有甚事相烦。只心里记得训蒙的时候,乡下有个学生叫荀玫,那时才得七岁,这又过了十多年,想也长成人了。他是个务农的人家,不知可读得成书,若是还在应考,贤契留意看看,果有一线之明,推情拨了他,也了我一番心愿。”范进听了,专记在心,去往山东到任。

&esp;&esp;考事行了大半年,才按临兖州府,生童共是三棚,就把这件事忘怀了。直到,是该考六等的了。’这位老先生记在心里,到后典了三年学差回来,再会见何老先生,说:‘学生在四川三年,到处细查,并不见苏轼来考,想是临场规避了。’”说罢将袖子掩了口笑。又道:“不知这荀玫是贵老师怎么样向老先生说的?”范学道是个老实人,也不晓得他说的是笑话,只愁着眉道:“苏轼既文章不好,查不着也罢了,这荀玫是老师要提拨的人,查不着不好意思的。”一个年老的幕客牛布衣道:“是汶上县?何不在已取中入学的十几卷内查一查?或者文字好,前日已取了也不可知。”学道道:“有理,有理。”忙把已取的十几卷取来对一对号簿,头一卷就是荀玫。学道看罢,不觉喜逐颜开,一天愁都没有了。

&esp;&esp;次早发出案来,传齐生童发落。先是生员。一等、二等、三等都发落过了;伟进四等来,汶上县学四等是本业,怎么荒谬到这样地步!平日不守本分,多事可知!本该考居极等,姑且从宽,取过戒饬来,照例责罚!”梅玖告道:“生员那一日有病,故此文字糊涂,求大老爷格外开恩!”学道道:“朝廷功令,本道也做不得主。左右,将他扯上凳去,照例责罚!”说着,学里面一个门斗已将他拖在凳上。梅玖急了,哀告道:“大老爷!看生员的先生面上开恩罢!”学道道:“你先生是那一个?”梅玖道:“现任国子监司业周蒉轩先生,讳进的,便是生员的业师。”范学道道:“你原来是我周老师的门生。也罢,权且免打。”门斗把他放起来,上来跪下,学道吩咐道:“你既出周老师门下,更该用心读书。象你做出这样文章,岂不有玷门墙挑李?此后须要洗心改过,本道来科考时,访知你若再如此,断不能恕了!”喝道:“赶将出去!”

&esp;&esp;传进新进儒童来。到汶上县,头一名点著苟玫,人丛里一个清秀少年上来接卷,学道问道:“你知方才这梅玖是同门么?”荀玫不懂这句话,答应不出来。学道又道:“你可是周蒉轩老师的门生?”苟玫道:“这是童生开蒙的师父。学道道:“是了,本道也在周老师门下。因出京之时,老师吩咐来查你卷子,不想暗中摸索,你已经取在有才气,就是有些不合规矩,方才学台批我的卷子上也是这话,可见会看文章的都是这个讲究,一丝也不得差,你可知道,学台何难把俺考在三等中间,只是不得发落,不能见面了,特地把我考在这名次,以便当堂发落,说出周先生的话,明卖个情。所以把你进个案首,也是为此。俺们做文章的人,几事要看出人的细心,不可忽略过了。”两人说着闲话,到了下处。次日送过宗师,雇牲口一同回汶上县薛家集。

&esp;&esp;此时荀老爹已经没了,只有母亲在堂。苟玫拜见母亲,母亲欢喜道:“自你爹去世,年岁不好,家里田地渐渐也花黄了,而今得你进个学,将来可以教书过日子。”申祥甫也老了,拄著拐杖来贺喜,就同梅三相商议,集上约会分子,替苟玫贺学,凑了二三十吊钱。荀家管待众人,就借这观音庵里摆酒。

&esp;&esp;那日早晨,梅玖、荀玫先到,和尚接着。两人先拜了佛,同和尚施礼。和尚道:“恭喜荀小相公,而今挣了这一顶头巾,不枉了荀老爹一生忠厚,做多少佛面上的事,广积阴功。那咱你在这里上学时还小哩,头上扎着抓角儿。又指与二位道:“这里不是周大老爷的长生牌?”二人看时,一张供桌,香炉、烛台,供着个金字牌位,上写道:“赐进上出身广东提学御史,今升国子监司业周大老爷长生禄位。”左边一行小字写著:“公讳进,字蒉轩,邑人,”右边一行小字:“薛家集里人、观音庵僧人同供奉。”两人见是老师的位,恭恭敬敬同拜了几拜。又同和尚走到后边屋里周先生当年设帐的所在,见两扇门开着,临了水次,那对过河滩塌了几尺,这边长出些来。看那三间屋,用芦席隔着,而今不做学堂了。左边一间,住着一个江西先生,门口贴着“江右陈和甫仙乩神数”。那江西先生不在家,房门关着,只有堂屋中间墙上还是周先生写的联对,红纸都久已贴白了,上面十个字是:“正身以俟时,守己而律物。”梅玖指着向和尚道:“还是周大老爷的亲笔,你不该贴在这里,拿些水喷了,揭下来,裱一裱收着才是。”和尚应诺,连忙用水揭下。弄了一会,申祥甫领着众人到齐了,吃了一日酒方散。

&esp;&esp;荀家把这几十吊钱赎了几票当,买了几石米,剩下的留与荀玫做乡试盘费。次年录科,又取了字数:6334

&esp;&esp;话说王员外才到京销假,早见长班领报录人进来叩喜,王员外问是何喜事?报录人叩过头,呈上报单,上写道:“江抚王一本,为要地需才事;南昌知府员缺,此乃沿江重地,需才能干练之员;特本请旨,于部属内拣选一员。奉旨:南昌府知府员缺,著工部员外王惠补授。钦此。”王员外赏了报喜人酒饭,谢过恩,整理行装,去江西到任。非止一日,到了江西省城南昌府,前任蘧太守,浙江嘉兴府人,由进士出身,年老告病,已经出了衙门,印务是通判署著。王太守到任,升了公座,各属都禀见过了,便是蘧太守来拜。王惠也回拜过了,为这交接事的,彼此参商著,王太守不肯就接。

&esp;&esp;一日,蘧太守差人来禀说:“太爷年老多病,耳朵听话又不甚明白;交接的事,本该自己来领王太爷的教,因是如此,明日打发少爷过来,当面相恳。一切事都要仗托王太爷担代。”王惠应诺了,衙门里整治酒饭,候蘧公子;直到早饭过后,一乘小轿,一副红全帖,上写‘眷晚生蘧景玉拜。’王太守开了宅门,叫请少爷进来。王太守看那蘧公子,翩然俊雅,举动不群。彼此施了礼,让位坐下。王太守道:“前晤尊公大人,幸瞻丰采;今日却闻得略有些贵恙?”蘧公子道:“家君年老,常患肺病,不耐劳烦;兼之两耳重听,多承老先生挂念。”王太守道:“不敢。老世台今年多大年纪了?”蘧公子道:“晚生三十七岁。”王太守道:“一向总随尊大人任所的?”蘧公子道:“家居君做县令时,晚生尚幼。相随敝门伯范老先生,在山东督学幕中读书,也帮他看看卷子。直到升任南昌,署内无人办事,这数年总在这里的。”王太守道:“尊大人精神正旺,何以就这般急流勇退了?”蘧公子道:“家君常说:‘宦海风波,实难久恋。’况做秀才的时候,原有几亩薄产,可供浓厚的粥;先人敝庐,可蔽风雨;就是琴樽□几,药拦花榭,都也有几处,可消遣。所以在风尘劳攘的时候,每怀长林丰草之思;而今却可偿宿愿了!”王太守道:“自古道:‘休官莫问子’看老世台这等襟怀高旷,尊大人所以得畅然挂冠。”笑著说道:“将来不日高科鼎甲,老先生正好做封翁享福了。”蘧公子道:“老先生,人生贤不肖,倒也不在科名;晚生只愿家君早归田里,得以菽水承欢,这是人生至乐之事。”王太守道:“如此,更加可敬了。”说著,换了三遍茶,宽去大衣服,坐下。

&esp;&esp;说到交接一事,王太守著实为难;蘧公子道:“老先生不必过费清心。家君在此数年,布衣蔬食,不过仍旧是儒生行径;历年所积俸余,约有二千余金。如此地仓谷、马匹、杂项之类,有什么缺少不够处,悉将此项送与老先生任填补。家君知道老先生数任京官,官囊清苦,决不有累。”王太守见他说得大方爽快,满心欢喜。

&esp;&esp;须臾,摆上酒来,奉席坐下。王太守慢慢问道:“地方人情,可还有甚么出产?词讼里可也略有些甚么通融?”蘧公子道:“南昌人情,鄙野有余,巧诈不足;若说地方出产及词讼之事,家君在此,准的词讼甚少,若非纲常伦纪大事,其余户婚田土,都批到县里去,务在安定聚会,与民休息。至于处处利薮,也绝不耐烦去搜剔他,或者有也不可知。但只问著晚生,便是‘问道于盲。’了”王太守笑道:“可见‘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话,而今也不甚准了!”当下酒过数巡,蘧公子见他问的都是些鄙陋的话,因又说起:“家君在这里无他好处,只落得个讼简刑清;所以这些幕宾先生在衙门里,都也吟啸自若。曾记得前任臬司向家君说道:‘闻得贵付衙门里有三样声息。’”王太守道:“是那三样?”蘧公子道:“是吟诗声,下棋声,唱曲声。”王太守大笑道:“这三样声息,却也有趣的紧。”蘧公子道:“将来老先生一番振作,只怕要换三样声息!”王太守道:“是那三样?”蘧公子道:“是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王太守并不知这话是讥诮他,正容答道:“而今你我要替朝廷办事,只怕也不得不如此认真。”

&esp;&esp;蘧公子十分大酒量,王太守也最好饮,彼此传杯换盏,直吃到日西时分,将交接的事当面言明,王太守许定出了结,辞别去了。过了几日,蘧太守果然送了一项银子,王太守替他出了结;蘧太守带著公子家眷,装了半船行李书画,回嘉兴去了。王太守送到城外回来,果然听了蘧公子的话,钉了一把头号的库戥,把六房书办都传进来,问明了各项内的余利,不许欺隐,都派入官,三日五日一比。用的是头号板子,把两根板子拿到内衙上秤,较了一轻一重,写了暗号在上面,出来坐堂之时,吩咐叫用大板,早隶若取那轻的,就知他得了钱了,就取那重板子打早隶。这些衙役百姓,一个个被他打得魂飞魄散;全城的人,无一不知道太守的利害,睡梦里也是怕的。因此各上司访闻,都道是江西第一个能员。做到两年,各处荐了。适值江西宁王反乱,各路戒严,朝廷就把他提升了南赣道,催趱军需。王太守接了羽檄文书,星夜赴南赣到任;到任未久,即出门查台站,大车驷马,一路晓行夜宿。

&esp;&esp;那日到了一个地方,落在公馆,公馆是个旧人家一所大房子。走进去举头一看,正厅上悬著一块匾,匾上贴著红纸,上面四个大字是‘骅骝开道。’王道台看见,吃了一惊;到厅升座,属员衙役,参见过了,掩门用饭。忽见一阵大风,把那片红纸吹在地下,里面现出绿底金字,四个大字是‘天府金龙’。王道台心里不胜骇异,才晓得关圣帝君判断的话,直到今日才验。那所判‘两日黄堂’便是南昌府的个‘昌’字。可见万事分定。一宿无话,查毕公事回衙。

&esp;&esp;次年,宁王统兵破了南赣官军;百姓开了城门,抱头鼠窜,四散乱走。王道台也抵挡不住,叫了一只小船,黑夜逃走;走到大江中,遇著宁王百十只艨艟战船,明盔亮甲。船上有千万火把,照见小船,叫一声:“拿!”几十个兵卒跳上船来,走进中舱,把王道台反绑了手,捉上大船;那些从人船家,杀的杀了,还有怕杀的,跳在水里死了。王道台吓得擞抖抖的颤,灯烛影里,望见宁王坐在上面,不敢抬头。宁王见了,慌走下来,亲手替他解了缚,叫取衣裳穿了,说道:“孤家是奉太后密旨,起兵诛君侧之奸;你既是江西的能员,降顺了孤家,少不得封授你的官爵。”王道台颤抖抖的叩头道:“情愿降顺。”宁王道:“既然愿降,待孤家亲赐一杯酒。”此时王道台被缚得心口十分疼痛,跪著接酒在手,一饮而尽,心便不疼了,又磕头谢了。王爷即赏与江西按察使之职,自此随在宁王军中。听见左右的人说,宁王在玉牒中是第八个王子,方才悟了关圣帝君所判‘琴瑟琵琶。’头上是八个王,竟无一句不验了。

&esp;&esp;宁王闹了两年,不想被新建伯王守仁,一阵杀败,束手就擒;那些伪君,杀的杀,逃的逃了。王道台在衙门,并不曾收拾得一件东西,只取了一个枕箱,里面几本书和几两银子,换了青衣小帽,黑夜逃走,真乃是慌不择路,赶了几日旱路,又搭船走。昏天黑地,一直走到了浙江乌镇地方。那日住了船,客人都上去吃点心,王惠也拿了几个钱上岸。那点心店里都坐满了,只有一个少年独自据了一桌;王惠见那少年,彷佛有些认得,却想不起。开店的道:“客人,你来同这位客人一席坐罢!”王惠便去坐在对席,少年立起身来,同他坐下。

&esp;&esp;王惠忍不住问道:“请教客人贵处?”那少年道:“嘉兴。”王惠道:“尊姓?”那少年道:“姓蘧。”王惠道:“向日有位蘧老先生,曾做过南昌太守,可与足下一家?”那少年惊道:“便是家祖,老客人何以见问?”王惠道:“原来是蘧老先生的令公孙,失敬了!”那少年道:“却是不曾拜问贵姓仙乡?”王惠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宝舟在那里?”蘧公子道?“就在岸边。”当下会了帐,两人相携著下了船,坐下。王惠道:“当日在南昌相会的少爷,台讳是景玉,想是令叔?”蘧公孙道:“这便是先君。”王惠惊道:“原来便是尊翁,难怪面貌相似,却如何这般称呼?难道已仙逝了么?”蘧公子道:“家祖那年南昌解组,次年即不幸先君见背。”王惠听罢,流下泪来说道:“昔年在南昌,蒙尊公骨肉之谊,今不想已作故人。世兄今年贵庚多少了?”蘧公孙道:“虚度十七岁。到底不曾请教贵姓仙乡?”王惠道:“盛从同船家都不在此么?”蘧公孙道:“他们都上岸去了。”王惠附耳低言道:“便是后任的南昌知府王惠。”蘧公孙大惊道:“闻得老先生已荣升南赣道,如何改装独自到此?”王惠道:“只为宁王反叛,弟便挂印而逃;却为围城之中,不曾取出盘费。”蘧公孙道:“如今却将何往?”王惠道:“穷途流落,那有定所?”就不把降顺宁王的话说了出来。

&esp;&esp;公孙道:“老先生既边疆不守,今日却不便出来自呈;只是茫茫四海,盘费缺少,如何使得?晚学生此番却是奉家祖之命,在杭州舍亲处讨取一椿银子,现在舟中,今且赠与老先生以为路费,去寻一个僻静所在安身为妙。”说罢,即取出四封银子,递给王惠,共二百两。王惠极其称谢,因说道:“两边船上都要赶路,不可久延,只得告别;周济之情,不死当以厚报!”双膝跪了下去,蘧公孙慌忙跪下回拜了几拜。王惠又道:“我除了行李被褥之外,一无所有,只有一个枕箱,内有残书几本。此时潜踪在外,虽这一点物件,也恐被人识认,惹起是非;如今也拿来交给世兄,我轻身便好逃窜了。”蘧公孙应诺。他即刻过船,取来交待,彼此酒泪分手。王惠道:“敬问令祖老先生,今世不能再见。来生犬马相报便了!”分别去后,王惠另觅了船只到太湖,自此更姓改名,削发出家为僧去了。

&esp;&esp;蘧公孙回到嘉兴,见了祖父,说起路上遇见王太守的话,蘧太守大惊道:“他是降顺了宁王的!”公孙道:“这却不曾说明。只说是挂印逃走,并不曾带得一点盘缠。”蘧太守道:“他虽犯罪朝廷,却与我是个故交,何不就将你讨来的银子送他作盘费?”公孙道:“已送他了。”蘧太守道:“共是多少?”公孙道:“只取得二百两银子,尽数送给他了。”蘧太守不胜欢喜道:“你真可谓汝父之肖子!”就当日公子交接的事,又告诉了一遍。公孙见过乃祖,进房去见母亲刘氏,母亲问了些路上的话,慰劳了一番,进房歇息。

&esp;&esp;次日,在乃祖跟前又说道:“王太守枕箱内还有几本书。”取出来送与乃祖看。蘧太守一一看了,都是抄本;其他也还没有紧,只内有一本,是高青邱集诗话有一百多纸,就是青邱亲笔缮写,甚是精工。蘧太守道:“这本书多年藏之天子之居所,数十年来,多少才人,求见一面不能;天下并没有第二本,你今无心得了此书,真乃天幸。须是收藏好了,不可轻易被人看见。”蘧公孙听了,心里想道:“此书既是天下没有第二本,何不将他缮写成数套,添了我的名字,刊刻起来,做这一番大名?”主意已定,竟去刻了起来,把高季迪名字写在上面,下面写‘嘉兴蘧来旬先夫氏补辑。’刻毕,刷印了几百部,遍送亲戚朋友;人人见了,赏玩不忍释手。

&esp;&esp;自此浙西各郡,都仰慕蘧太守公孙是个少年名士;蘧太守知道了,成事不说,也就此常教他做些诗词,写斗方同众名士赠答。一日,门上人进来禀道:“娄府两位少老爷到了。”蘧太守叫公孙:“你娄家表叔到了,快去迎请进来。”公孙领命,慌出去迎。这二位乃是娄中堂的公子;中堂在朝二十余年,甍逝之后,赐了祭葬,□为文恪,乃是湖州人氏。长子现任通政司大堂;这位三公子,讳□,字玉亭,是个孝廉;四公子讳瓒,字瑟亭,在监读书;是蘧太守亲手扶起,叫公孙过来拜见了表叔,请坐奉茶。二位娄公子道:“自拜别姑丈大人屈指已十二载;小侄们在京,闻知姑丈挂冠归里,无人不佩服高见。今日得拜姑丈,早已须鬓皓然,可见有司官是劳苦的。”蘧太守道:“我本无宦情;南昌待罪数年,也不曾做得一些事业,虚糜朝廷爵禄,不如退休了好。不想到家一载,小儿亡故了,越觉得胸怀冰冷。仔细想来,只怕还是做官的报应。”娄三公子道:“表兄天才,磊落英多,谁想享年不久;幸得表侄已长成人,侍奉姑丈膝下,还可借此自宽。”娄四公子道:“便是小侄们闻了表兄讣音,思量总角交好,不想中路分离,临终也不能一别,同三兄悲痛过深,几乎发了狂疾。大家兄念著,也终日流涕不止。”蘧太守道:“今兄宦况,也还觉得高兴么?”二位道:“通政使是个清淡衙门,家兄在那里浮沈著,不曾有甚么建议;却是事也不多;所以小侄们在京师觉得无聊,商议不如返舍为是。”坐了一会,换了衣服。二位又进去拜见了表嫂;公孙陪奉出来,请在书房里。面前一个小花圃,琴樽□几,竹石禽鱼,萧然可爱。太守也换了葛巾野服,拄著天台藤杖,出来陪坐;摆出饭来,用过饭,烹茗清谈,说起江西宁王反叛的话:“多亏新建伯神明独运,建了这件大功,除了这番大难。”娄三公子道:“新建伯此番有功不居,尤为难得!”四公子道:“据小侄看来,宁王此番举动,也与成祖差不多;只是成祖运气好,到而今称圣称神;宁王运气低,就落得个为贼为虏,也要算一件不平的事。”蘧太守道:“以成败论人,固然是庸人之见;但本朝大事,你我做臣子的,说话须要谨慎。”四公子不敢再说了。

&esp;&esp;那知这两位公子,因科名失势,未能早年中鼎甲,入翰林。以致一肚牢骚不平,常说:“自从永乐篡位之后,明朝就不成个天下!”每到酒酣耳热,更要发这一种议论;娄通政也是听不过,恐怕惹出事来,所以劝他回浙江。当下又谈了一回闲话,两位问道:“表侄亲业,近年造就如何?却还不曾恭喜,毕过姻事?”蘧太守道:“不瞒二位贤侄说,我只这一个孙子,自小娇养惯了;我常见这些教书的先生,也不见有甚么学问,一味装模作样,动不动就是打骂。人家请先生的,开口就说要严;老夫姑息的紧,所以不曾让他去拜师就学。你表兄在日,自己教他读些经史;自你表兄去后,我心里更加怜惜他,已替他捐了个监生,学业也不曾十分讲究。近年我在林下,倒常教他做几首诗,吟咏性情,要他知道乐天知命的道理,在我膝下承欢就好了。”二位公子道:“这个便是姑丈高见。俗语说得好:‘与其出一个伤耗元气的进士,不如出一个培养阴德的通儒。’这个见解对的很!”蘧太守便叫公孙把平日做的诗,取几首来与二位表叔看。二位看了,称赞不已。

&esp;&esp;一连留住盘桓了四五日,二位辞别要行,蘧太守设酒席饯别;席间说起公孙姻事:“这里大户人家,也有求著来说的;我是个穷官,怕他们争行财下礼,所以拖延著。贤侄在湖州,若是老亲旧戚人家,为我留意,贫穷些也不妨。”二位应诺了,当日席终。

&esp;&esp;次日,叫了船只,先发上行李去。蘧太守叫公孙亲送上船,自己出来厅上作别;说到:“老夫因至亲在此数日,家常相待,休怪怠慢。二位贤侄回府,到令祖太保公及尊公太保文恪公墓上,提著我的名字,说我蘧佑,年迈龙钟,不能亲自再来拜谒墓道了!”两公子听了,肃然起敬,拜别了姑丈。蘧太守拉著手送出大门。公孙先在船上,候二位到时,拜别了表叔,看著开了船,方才回来。两公子坐著一只小船,萧然行李,仍是寒若朴素;看见两岸桑荫稠密,禽鸟飞鸣,不到半里多路,便是小港,里边撑出船来,卖些菱藕。两弟兄在船内道:“我们几年京华尘土中,那得见这样幽雅景色?宋人词说得好:‘算计只有归来是。’果然!果然!”看看天色晚了。到了镇上,见桑荫里射出灯火来,直到河里。两公子叫道:“船家泊下船。此处有人家,上面买些酒来,消此良夜,就在这里宿了罢。”船家应诺,泊了船。两弟兄凭舷痛饮,谈说古今的事。

&esp;&esp;次早,船家在船中做饭,两兄弟上岸闲步,只见屋角走过一个人来,见了二位,低头便拜下去,说道:“娄少老爷,认得小人么?”只因遇著这个人,有分教:‘公子好客,结多少硕彦名儒;相符开筵,常聚些布衣韦带。’

&esp;&esp;毕竟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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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有了空间戒指后,财富无限父母双亡的林震南继承了一家父亲遗留下来的二手书画店,无意之中,一只修炼万年蜘蛛,在雷电交加之时,元神最弱之时,被林震南一掌手拍碎本体,蜘蛛本命元神入体,机缘巧合下,林震南…传承了它的异能。后来更是得到了一枚上古超级空间戒指,空间更有一方小世界。后来林震南更是鉴宝,赌石,看相,看风水,修真,无一不精,一时喜从天降,富贵逼人!...

大唐之神级败家子

大唐之神级败家子

携系统穿越大唐的赵辰本想做个咸鱼。没事的时候,种种地钓钓鱼。哪想有日,一自称老李的中年男人突然跑过来,说要带赵辰回宫当太子。赵辰当太子什么的没意思,不如我出技术你出钱,咱先在家打打铁!老李头大手一挥打铁好啊,锻炼身体,要钱管够。赵辰不如咱挖运河,造福百姓。老李头好,给钱。赵辰不如咱铺路…...

长生志异

长生志异

长生天朝,天命九年。神州大乱,民不聊生。皇室统御崩坏,西方夷人携诸神教统来袭。新式军阀四起,割据一方,太平乱党肆虐,生灵涂炭。诸如洪涝大旱,地龙翻身,沙暴龙卷,酸雨红月陨石坠落等天灾纷纷降临。更有无数妖魔横行怪异丛生,神鬼混居,不可名状的诡物,亦或是无法理解的神秘现象。在这黑暗乱世中,陶潜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成了...

母女重生互换身体,两人都杀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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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真千金盛敏敏刚出生被恶意调包,过了12年牲口般的农女生活。12岁被接回盛府,亲生父母,3个嫡亲的哥哥无条件地偏宠假千金,最后盛敏敏跟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被假千金活活烧死。今生,盛敏敏与亲生母亲互换身体,她决定以母亲的身份整死假千金,3个哥哥跟所有仇人盛敏敏心情不爽逆子,逆女,跪下!扑通几...

晚唐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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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78年,唐僖宗乾符五年。这一年,王仙芝战死黄梅,部众推黄巢为主,号冲天大将军,转战南方。这一年,李克用杀大同军使段文楚,父子二人发动叛乱,沙陀兵马抄掠河东。这一年,江南盗贼蜂起,连陷州郡。这一年,河南连岁旱蝗,军士作乱。这一年,僖宗斗鸡击球,不理朝政。这一年,大唐风雨飘摇。这一年,后世穿越而来的邵树德有自己的...

年代58:进场成为食堂采购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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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皮大学生李友仁玩着一款生存游戏时,一道绿光在头顶浮现,刺眼的绿光让李友仁闭紧双眼,感受到刺眼的光芒消失,李友仁已经来到了1958年。李友仁在这红火的年代面对历史的浪潮,他会如何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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