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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散吏跪着叩头,重重的几下之后,额前青肿一片。众人仿效而行,砰砰声不绝于耳。见到府军和健仆归来,门前的求饶声顿时增大数倍。&ldo;仆一家老小全赖禄米,求府君开恩!&rdo;石劭视而不见,迈步绕过众人,直接走进府门,眼角余光都懒得给。廊檐下,桓容一口气吃下五个蜜桃,两盘麻花,三张谷饼,仍不觉得饱。小童习以为常,捧着空盘往厨下吩咐备膳,以郎君如今的饭量,估计要蒸出两桶稻饭。&ldo;府君。&rdo;&ldo;敬德回来了,快坐。&rdo;桓容招招手,将一盘蜜桃推到石劭面前,&ldo;会稽郡的蜜桃,敬德尝尝。&rdo;石劭沉默两秒,忽然很想叹气。相处越久,对桓容的了解越深,他对自己的识人之能越是产生怀疑。当然,并非说桓容无才,没有掌控郡县之能,也不是说桓容行事没有体统,不符合士族标准,而是桓容的性格有些特别,尤其是他的饭量,竟比府军壮汉还要惊人。不足弱冠的士族郎君,一餐最少半桶稻饭。膳后不到两刻,整盘寒具上桌,再过两刻,婢仆又送上蜜水瓜果。住在县衙的时间里,石劭从惊奇到淡定,从愕然到习惯,经历了一段堪称奇异的心路历程。正身坐下,石劭拿起一枚蜜桃,擦去桃上水珠,张嘴咬下一口。桃肉几乎是入口即化,丰满的汁水溢满口腔。石劭愣了一下,不是感叹蜜桃的甜美,而是开始认真思考,将这样的桃子运送到北地,能从胡人口袋里掏出多少金银。桓容双臂撑在身后,沐浴在傍晚的霞光中,嘴角带笑,整个人似罩上一层光晕。&ldo;明天注定是个晴日。&rdo;石劭握着蜜桃,视线落在桓容脸上,有瞬间的愣神。旋即转过头,继续将桃肉吃净,盯着赤红的桃核,许久没有出声。&ldo;敬德?&rdo;&ldo;府君可曾听闻慕容鲜卑凤皇儿?&rdo;&ldo;哦?&rdo;桓容诧异挑眉,坐正问道,&ldo;愿闻其详。&rdo;&ldo;慕容鲜卑贵族素有美名,尤其皇室之中。&rdo;石劭放下桃核,取过布巾擦手,道,&ldo;仆在北地时,常闻清河公主艳绝六部,其弟尚在九龄之年,美名已广为流传。&rdo;&ldo;所以?&rdo;桓容不解的看着石劭。慕容鲜卑漂亮与否和他有什么关系?渣爹隔三差五抢美人,他可没这爱好。&ldo;仆之意,胡人见识鄙陋,未曾知晓郎君。&rdo;桓容僵了两秒,心情很难以形容。他知道时下就是这种风气,夸赞男子的美貌并不犯忌讳,可听在耳朵里怎么这么别扭?慕容鲜卑,清河公主,似乎有些耳熟。鲜卑皇子,小字凤皇。桓容表情微顿,该不是历史上相当有名的那位吧?正思量间,小童捧着漆盒归来,身后跟着数名婢仆,手托炙肉,合力提着稻饭。之所以这么快,全因厨下熟知桓容的习惯,提前准备妥当。&ldo;敬德留下用膳。&rdo;桓容起身笑道。&ldo;诺。&rdo;石劭没有推辞。两人走进内室,婢仆将炙肉稻饭分桌摆放,又取来酒盏,舀起的却不是美酒,而是阿黍特别调制的蜜水。食不言寝不语,石劭久居北地,礼仪习惯却没有更改。两人对坐用饭,一样的严循礼仪。区别在于,桓容的扒饭的速度快过三倍,稻饭转眼少去一半。上司没停下,下属总不好先落筷。石劭一边数着饭粒,一边在心中感叹,陪府君吃饭着实是个考验。健仆府军忙碌整日,归来后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厨夫送上饭食,立即捧起大碗盛饭,浇上香浓的肉汤,再夹上两筷腌菜,几口就是半碗下肚。因为用饭的人多,厨夫为节省时间,将蒸饭的木桶提到院内,搭起简单的灶台,上面架着翻滚肉汤的大锅。大块的羊肉被沸水冲起,翠绿的葱花浮在油汪汪的汤面上,香飘十里,引得人食指大动。府内开饭,众人吃得肚圆,府外跪着的职吏和散吏却是叫苦连天。跪了足足大半天,承受烈日烘烤不说,更要忍饥挨饿。如今闻到肉汤的香味,咕噜噜的腹鸣声此起彼伏,当真是苦不堪言。看着他们,捆在马桩上的探子直想翻白眼。这点罪就受不了?他们可是整整捆了半个月!每天蚊叮虫咬,顶着一张猪头脸还要时不时被城西的县民啐一口,到底谁更惨?夏日时长,酉时末天仍未暗。随着燥热退去,蚊虫变得活跃起来。马桩上的探子无处可藏,只能任由蚊虫叮咬。县衙前的职吏和散吏受不住,巴掌拍落的声音愈发响亮,自己打不着还要请同僚帮忙。不知内情者看来,活似五十人彼此看不顺眼,互扇巴掌,准备开一场群架。几名职吏手上拍蚊子,嘴里互相埋怨。&ldo;我早说过县令出身不凡,下马威之事不可取!&rdo;啪!&ldo;早听我言,哪会有今日!&rdo;啪!&ldo;事情已经这样,说这些又有何用!&rdo;啪!啪!一名职吏开口反驳,两巴掌扇在脸上,登时留下清晰的红印。大门内,酒足饭饱的健仆趴在门板前,透过门缝观望,看到职吏们的惨状,不由得嘴角咧到耳根。该,活该!让你们胆大包天妄想给郎君下马威,活该有今天!最先被抓的三名职吏因表现良好,已经免除捆马桩的待遇,被罚每日推土拔草,不敢有半点怨言。对比门外同僚的遭遇,三人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被抓得早,醒悟得快,万幸啊。从正午到酉时,再从酉时到子夜,除府军健仆归来,县衙门再未开启。职吏和散吏跪在门外,走又不敢走,留下就是受罪。临到夜间,耳边传来野狼的嚎叫,附近林中闪烁点点幽绿,不由得开始心惊肉跳。县令铁了心不见,他们守在这里全无用处,说不定还要喂狼!随着狼嚎声此起彼伏,不下数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差事没有了,可以想别的方法养家糊口。实在不行,依附家族嫡支也是条活路。如果平白无故落入狼腹,到阎王殿前都没法喊冤。思来想去,终于有一名小史和贼捕掾咬牙站起,互相搀扶着往城东走去。不到十息,又有五六名职吏和散吏起身。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余者开始心神不定,表情中透出几分焦躁。一名都亭长起身,当即有一名乡佐跟随。亭长佐官牢牢的跪在地上,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半个时辰不到,县衙门前空出一大片,散吏全部离开,职吏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两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又有一人坚持不住,想要起身回家,手臂忽被同僚拉住。明亮的月光中,亭长佐官的声音清晰入耳。&ldo;大半日能坚持下来,不差这一两个时辰。&rdo;闻言,剩下的六人磨了磨后槽牙,终于下定决心,在门前候上一整夜。不知过了多久,狼嚎声逐渐远去,天边微亮,六人用力搓了搓脸,紧绷整夜的神经稍微放松。卯时中,天色大亮,温度逐渐回升,挂在发梢和眉间的露水开始蒸发。亭长佐官打了个喷嚏,睁开双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转头数一数,加上自己共有六人,一个也没少。双腿跪得麻木,动一动都是钻心疼。六人正揉着膝盖,忽闻吱嘎一声,县衙门终于开启。略显刺耳的声响,在几人听来却如仙音一般。六人齐刷刷的抬起头,十二道目光射向门内,落在开门的健仆身上。&ldo;府君有召,随我来。&rdo;话落,健仆抱臂等着六人起身。见他们上一刻满脸激动,下一刻便呲牙咧嘴,捂着膝盖脚步踉跄,半点没有同情的意思。&ldo;快些。&rdo;健仆脚步如飞,六人压根不敢抱怨,只能彼此搀扶着加快速度,以免被健仆落得太远。穿过前堂和两条回廊,健仆停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六人紧赶慢赶,几乎是三步一跌的行到屋檐下,站定之后心如擂鼓,腿上的酸麻都被忽略。&ldo;郎君,人已带到。&rdo;健仆在门外禀报,一名小童走到门前,扫过几人一眼,随即点点头。六人大气不敢喘,随小童走进室内。县衙荒废日久,经过整整一个月的修缮,墙壁屋顶仍是老旧。地面铺设竹席,想是为盖住破损的地板。桓容着蓝色深衣,正身坐在蒲团上。右侧坐着石劭,刘牢之位在左手边。刘参军很不明白,不过是来知会一声,告示已经张贴,县中豪强得到警告,丈量土地等事有府军护卫,自己是时候启程返回京口。结果话没说上两句,莫名其妙又成了&ldo;证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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